“對不起啊……茉莉。”
短暫的停頓,仿佛耗盡了某種力氣。
“我……不中用?!?/p>
最后幾個字,輕得幾乎聽不見,卻帶著千鈞重量,砸在寂靜里。
“你模樣……我記不清了。”
語氣依舊是那樣平淡,沒有哽咽,沒有顫抖。但那種絕望,是悶的。
像被浸透了水的厚重棉被緊緊裹住心臟,沉甸甸地往下墜,透不過一絲氣來。是一種連痛苦本身都已麻木后,剩下的、無邊無際的荒蕪與空洞。
全知全能,在此刻成了最殘酷的諷刺。他擁有了一切,卻連最珍視的記憶,都在永恒的流逝中,被磨去了清晰的輪廓。
(他依舊坐在那里,與黑暗融為一體,仿佛會就這樣坐到時間盡頭。那聲道歉,除了他自己和這片虛無,再無任何存在聽見。)
(這個認知像一根冰冷的針,刺破了他長久以來的平靜。)
作為“人”的時候——無論是第一世那個純粹的“惡役”,還是第二世那位年輕氣盛、手握權柄的君王——他幾乎是最不會道歉的那種存在。
惡役無需道歉,那是他的角色,他的“道”。君王不能道歉,那意味著軟弱,會動搖統(tǒng)治的基石。
他的驕傲、他的地位、他當時所處的規(guī)則,都將他牢牢禁錮在“絕不認錯”的壁壘之后。
可如今,他成了理論上的“神”。全知全能,超脫一切規(guī)則,立于萬物之上。他本應是最無需、也最不屑于道歉的存在。
然而,諷刺的是,成為神之后,他道歉的次數(shù),卻比作為人時多得多。
對那片他未能守護好的江山社稷(雖然后來覺得無意義)。
對那些因他瘋狂而波及的無辜生靈(雖然后來明白因果循環(huán))。
對茉莉……一遍又一遍,在無盡的時空里,對著虛無,說著“對不起”。
甚至這世界,對蝴蝶忍,他也說出了“抱歉”。
不是因為規(guī)則要求。不是因為畏懼懲罰。而是因為……他“知道”了。
全知,讓他清晰地看到自己每一個選擇帶來的所有后果,無論好壞。
全能,讓他明白自己本有能力避免某些遺憾,卻因為當時的“人性”(傲慢、憤怒、絕望、局限)而未能做到。
道歉,成了他承載這份“后知后覺”的、唯一的方式。是一種對過去“不完美”的、遲來的承認。是一種面對無法挽回之事的、孤獨的祭奠。
(他微微扯動了一下嘴角,那弧度里沒有笑意,只有無盡的嘲諷。)
從絕不低頭,到頻頻致歉。這或許,就是成為“神”的代價之一——你擁有了改變一切的力量,卻永遠失去了“當時不懂”的資格。
翌日清晨,天光未亮,寒氣凜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