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老伯,只要能過江,再危險我們也愿意試一試!麻煩您給我們指路!”沈驚鴻鄭重地說道。
石老伯點了點頭:“好!我這就帶你們?nèi)?!不過,恩人,過了江,你們也要萬分小心,王司令的人……”
就在沈驚鴻于黔山迷霧中,依靠果決和運氣,艱難尋得一線渡江之機時,遠在野豬嶺的林薇,也正經(jīng)歷著一場不同于槍林彈雨,卻同樣考驗智慧與心性的“戰(zhàn)斗”。
《戰(zhàn)斗生活》以“故事會”、“墻報”、“識字班”等鮮活形式重新“出版”后,取得了出乎意料的效果。根據(jù)地的氣氛明顯活躍了許多,戰(zhàn)士們的精神面貌更加飽滿,軍民關系也更加融洽。林薇“林編輯”、“林老師”的形象深入人心。
然而,新的挑戰(zhàn)也隨之而來。
隨著影響力的擴大,一些不同的聲音和訴求也開始出現(xiàn)。有的戰(zhàn)士覺得故事會講的內(nèi)容還不夠“解渴”,希望聽到更多具體戰(zhàn)術分析和國內(nèi)外大戰(zhàn)役的詳細情況;有的基層干部則認為墻報上的批評意見過于尖銳,擔心影響團結;甚至有老鄉(xiāng)偷偷找到林薇,希望能把她教認的字,用來給遠在他鄉(xiāng)、生死未卜的親人寫一封家書……
這些紛繁復雜的訴求,讓林薇意識到,宣傳工作遠不是簡單地講故事、辦墻報那么簡單。它涉及到信息甄別、輿論引導、情緒安撫,甚至是如何在艱苦環(huán)境下,滿足人們最基本的精神文化需求。她手中那支筆的分量,似乎變得更重了。
她開始更加系統(tǒng)地思考和研究。她向從前線輪換下來的、有文化的指揮員請教軍事知識,試圖將復雜的戰(zhàn)術用最通俗的語言講出來;她謹慎地把握著墻報上批評與表揚的尺度,既要指出問題,促進工作,又不能挫傷同志們的積極性;她甚至開始嘗試著,利用有限的物資,制作一些簡單的“教具”,比如用木棍在沙盤上寫字,用繳獲的日軍宣傳畫反面來畫畫……
這個過程,充滿了摸索與試錯。有時,她精心準備的一場戰(zhàn)術講解,因為過于抽象,下面的戰(zhàn)士聽得昏昏欲睡;有時,墻報上一句不經(jīng)意的批評,會讓被批評的干部鬧情緒,需要李政委或者她親自去做思想工作;教老鄉(xiāng)寫字時,一個字的筆畫順序,可能要反復糾正很多遍……
挫折感時常襲來。夜深人靜時,她也會感到疲憊和迷茫,懷疑自己是否真的能勝任這份工作。但每當這時,她就會想起沈驚鴻。想起他身處更復雜、更危險的境地,所面臨的抉擇和壓力,必然百倍于她。他如同磐石,在驚濤駭浪中巋然不動。那么,她呢?她不能做依附磐石的藤蔓,她要做能與磐石并肩而立的蒲葦——看似柔弱,卻韌如絲,無論環(huán)境多么惡劣,都能頑強地扎根、生長。
這份來自遠方的、無形的精神支撐,讓她一次次地從挫折中抬起頭,重新審視問題,尋找新的方法。她變得更加耐心,更加善于傾聽,也更加懂得如何將宏大的理想,融入到具體而微的、充滿人情味的工作中去。
她開始為那些想給親人寫信的老鄉(xiāng),編寫最簡單的書信模板;她組織戰(zhàn)士們,將根據(jù)地的生產(chǎn)生活編成朗朗上口的“順口溜”,在勞動時傳唱;她甚至利用自己來自后世的、對公共衛(wèi)生的一些模糊認知,向蘇隊長建議,在營地推廣用熱水洗手、喝開水等簡單的衛(wèi)生習慣……
這些點點滴滴的努力,如同涓涓細流,悄無聲息地改變著野豬嶺的面貌,也塑造著一個更加成熟、堅韌、內(nèi)心充滿力量的林薇。
這天,她正在教幾個婦女認字,內(nèi)容是她們自己提出的,想學會寫自己孩子的名字。當那些粗糙的、布滿老繭的手指,笨拙卻無比認真地在沙盤上,一遍遍劃出那幾個簡單的方塊字時,林薇看到她們眼中閃爍的,是一種名為“希望”的光芒。
那一刻,她突然明白了自己工作的全部意義。她記錄的,不僅僅是英雄的事跡和戰(zhàn)斗的歷程,更是這些普通人在戰(zhàn)火中,對知識、對美好生活、對未來的最樸素的渴望與堅守。
她的筆,因此而變得更加溫暖,也更加有力。
她望向南方,那里是黔北的方向,也是重慶的方向。
驚鴻,你看到了嗎?我沒有在原地等待。我在這里,像蒲葦一樣,努力地生長著。無論你我何時才能重逢,我都希望,再見時,我已不再是那個需要你庇護的柔弱女子,而是能與你并肩看這山河、共擔風雨的……戰(zhàn)友。
黔山深處的沈驚鴻,與野豬嶺上的林薇,如同兩顆在不同的軌道上運行的行星,各自面對著環(huán)境的嚴酷與內(nèi)心的考驗。一個如磐石,在激流中堅守方向;一個如蒲葦,在風雨中淬煉韌性。他們之間的距離,依然遙遠,但某種精神上的共鳴與牽引,卻在無聲中,變得越來越強烈。
命運的齒輪,仍在緩緩轉動,帶著他們,向著那個未知而又注定的交匯點,堅定不移地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