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的吳淞口,被濃重的夜色和江霧籠罩。遠離市區(qū)的喧囂,這里只有江水拍打堤岸的嗚咽,以及遠處航標燈偶爾劃破迷霧的、微弱而孤獨的光束??諝庵袕浡绦鹊乃?、鐵銹和腐爛木頭的混合氣味,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三號碼頭早已廢棄多年,棧橋腐朽,巨大的吊機如同沉默的史前巨獸骨架,在霧靄中投下猙獰的剪影。林薇按照圖紙所示,避開可能有守衛(wèi)的主通道,憑借著她日益敏銳的觀察力和在蘇北磨礪出的膽識,沿著雜草叢生的邊緣地帶,悄無聲息地靠近了那座指定的廢船塢。
船塢半浸在江水中,由巨大的條石壘砌而成,入口如同怪獸張開的巨口,內(nèi)部黑暗隆咚,深不見底。只有幾縷慘淡的月光,偶爾透過頂棚的破洞投射下來,在布滿苔蘚和積水的地面上留下斑駁的光斑。
林薇藏身在一堆廢棄的纜繩盤后面,屏住呼吸,仔細觀察著周圍的動靜。心臟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動,指尖因為緊張而微微發(fā)涼。她緊緊攥著懷中那把沈驚鴻曾給過她防身、后來又被陳鋒“默許”她帶在身邊的勃朗寧小手槍,冰冷的金屬觸感帶來一絲微弱的安全感。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船塢內(nèi)外死寂一片,只有水滴從高處落下的“嘀嗒”聲,規(guī)律得令人心慌。
難道……真的是陷阱?對方放棄了?還是自己來早了?
就在林薇幾乎要懷疑自己判斷的時候,一陣極其輕微、卻不同于水聲的腳步聲,從船塢深處傳來!
她的神經(jīng)瞬間繃緊,握緊了槍柄,目光死死盯住聲音來源的方向。
一個模糊的黑影,如同鬼魅般,從一根巨大的、銹蝕的承重柱后面緩緩走了出來。他穿著一身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的深色衣褲,頭上戴著寬檐帽,帽檐壓得很低,完全看不清面容。
“林委員?”一個刻意壓低的、沙啞而陌生的男聲響起,帶著試探。
林薇沒有立刻回答,依舊保持著隱蔽,只是將那張畫著飛鳥標記的圖紙,輕輕放在了身前的纜繩盤上,作為回應。
那人看到了圖紙,似乎確認了身份,向前走了幾步,停在距離林薇藏身處約十米遠的地方。借著偶爾透下的微弱月光,林薇勉強能看到他身形中等,似乎有些年紀,行動間帶著一種刻意的僵硬感。
“東西帶來了嗎?”那人問道,聲音依舊沙啞。
“什么東西?”林薇反問,語氣警惕。
“你知道是什么。”那人的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能夠指證蘇家通敵叛國的……真賬本!或者,你抄錄下來的部分!”
林薇心中巨震!他果然是沖著暗賬來的!他知道自己手上有這東西,甚至知道自己可能抄錄了!這個人,對蘇家內(nèi)部,或者說對沈驚鴻這邊的動向,了解得如此之深!
“我沒有?!绷洲崩潇o地否認,“我只是按照圖紙上的標記,過來看看?!?/p>
“沒有?”那人的聲音陡然拔高了一絲,帶著失望和一絲氣急敗壞,“那你來做什么?送死嗎?”
他的反應,不像是設下陷阱的獵人,倒更像是一個……急于拿到某樣東西的交易者?或者說,是一個與蘇家有關聯(lián),但此刻急于擺脫干系、甚至想反咬一口的內(nèi)鬼?
“你是誰?”林薇趁機追問,“蘇家的人?還是……”
“我是誰不重要!”那人打斷她,語氣焦躁,“重要的是,蘇家完了!他們?nèi)橇瞬辉撊堑娜?,現(xiàn)在想拉所有人下水!那本賬就是催命符!誰拿著誰死!你把它交出來,或許……還能有條活路!”
他的話,印證了林薇之前的猜測。沈驚鴻的行動已經(jīng)讓蘇家及其黨羽感到了滅頂之災,內(nèi)部開始分崩離析!這個人,是想拿到賬本,要么作為投誠沈驚鴻的籌碼,要么作為要挾蘇家保命的護身符!
“賬本不在我手里?!绷洲痹俅螐娬{(diào),同時仔細觀察著對方的細微動作,判斷他話里的真?zhèn)巍?/p>
“不在你手里?”那人愣了一下,隨即像是想到了什么,聲音帶著驚恐,“你……你交給沈驚鴻了?”
林薇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只是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