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決定冒險一試。
她找到老康,提出了一個看似有些奇怪的請求:“康叔,能不能想辦法,讓明天重慶幾家主要報紙的副刊或者廣告版上,出現(xiàn)一句蘇軾的詞——‘一蓑煙雨任平生’,不需要署名,就用最小的字體,隨便塞在某個角落就行?!?/p>
老康疑惑地看著她,不明白這個節(jié)骨眼上,她為何還有閑情逸致去登一句宋詞。
林薇無法解釋太多,只是用懇切的目光看著他:“康叔,這很重要,可能關(guān)系到……一個人的生死。請您務(wù)必幫我這個忙,做得越自然,越不引人注目越好。”
老康看著她眼中不容置疑的堅定,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我試試看,但不能保證一定能成,也不能保證登在哪家報紙上。”
“謝謝!”林薇知道,這已經(jīng)是老康所能做到的極限了。
上海,76號牢房。
沈驚鴻的境況愈發(fā)糟糕。持續(xù)的發(fā)燒和傷口感染消耗著他最后的生命力,意識大部分時間都處于混沌狀態(tài)。偶爾的清醒時刻,也被無盡的疼痛和絕望填滿。
王秘書似乎也失去了耐心,不再頻繁提審,只是吩咐醫(yī)生用藥物吊著他的命,不讓他輕易死去,仿佛在等待著什么。
這天,一個負(fù)責(zé)送飯的、面容麻木的老看守,像往常一樣,將一碗散發(fā)著餿味的稀粥放在牢門口。與往常不同的是,包裹粥碗的,是一張不知從哪撕下來的、皺巴巴的舊報紙。
沈驚鴻原本對此毫無興趣。但在那老看守轉(zhuǎn)身離開時,他似乎無意間,將那張報紙?zhí)叩搅穗x沈驚鴻更近一點的位置。
牢房里重歸死寂。不知過了多久,沈驚鴻被傷口的劇痛再次喚醒。他艱難地挪動了一下身體,目光無意中掃過了地上那張臟污的報紙。
那是一張不知日期的《申報》副刊版,上面登載著一些無聊的市井小說和廣告。他的目光原本渙散無神,直到……直到他看到廣告欄里,一行用幾乎看不清的最小號字體印刷的字:
“一蓑煙雨任平生”
沒有上下文,沒有署名,就那樣孤零零地、突兀地夾雜在各種商業(yè)廣告之中。
沈驚鴻的瞳孔,在那一瞬間,猛地收縮!
心臟像是被重錘擊中,驟然停止了跳動,隨即又開始瘋狂地擂動!
一蓑煙雨任平生!
薇薇!是薇薇!
只有她,才知道這句詞對他們意味著什么!只有她,才會用這種看似荒誕卻又充滿智慧的方式,在這種絕無可能的情況下,向他傳遞信號!
她還活著!她還在努力!她在告訴他,不要怕眼前的狂風(fēng)暴雨,要抱有“任平生”的信念堅持下去!
一股難以言喻的、混雜著狂喜、心痛、希望和巨大力量的熱流,猛地沖垮了他連日來筑起的絕望堤壩,瞬間席卷了他的四肢百??!干裂的嘴唇劇烈地顫抖著,他想放聲大笑,又想嚎啕大哭。
他死死地盯著那行小字,仿佛要將它烙印在靈魂深處。淚水混雜著血污,洶涌而出,但他卻覺得,這是自被捕以來,第一次真正地“活”了過來。
他不知道薇薇是如何做到的,不知道外面發(fā)生了什么,但他知道,他沒有被拋棄,斗爭還在繼續(xù),希望……還在!
他艱難地挪動身體,將那張報紙小心翼翼地、一點點地藏進了身下潮濕的稻草里,仿佛那是世間最珍貴的寶物。
重慶,軍統(tǒng)局本部。
趙仲明像熱鍋上的螞蟻,焦躁不安。他派出去監(jiān)視林薇的人匯報,目標(biāo)依舊深藏在何參議安排的據(jù)點內(nèi),毫無動靜。這種反常的平靜,反而讓他更加心驚肉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