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59章 歧路兩茫茫（第1頁）

盛府東廂房的窗紙上，映著燭火昏黃搖曳的光暈，將明蘭執(zhí)筆的身影拉得細長而孤寂。案頭，是賀家遣人送來的、工筆細繪的嫁衣圖樣，大紅的綢緞底子上，金線勾勒的鸞鳳和鳴，富貴吉祥，刺得人眼睛發(fā)疼。旁邊，擱著一方素帕，上面洇開的淚痕早已干涸，只留下淺淡的印記，如同心口那道無法愈合的隱傷。

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袋深處，那里藏著一塊觸手溫潤的物件——并非賀家送來的任何信物，而是那日齊衡在廊下贈書時，悄然滑入她掌心的一枚小巧玲瓏的羊脂白玉佩。玉佩不過拇指大小，雕著一枝疏朗的寒梅，玉質(zhì)溫潤無瑕，在掌心熨帖著，仿佛還殘留著少年指尖的溫度與那份不容錯辨的心意。

寒梅映雪。

她的心，亦如這窗外被薄雪覆蓋的庭院，一半是冰封的荒蕪，一半是深埋的、灼燙的余燼。一邊是賀弘文溫和包容的笑臉，賀家清雅藥香里安穩(wěn)平順的未來；一邊是齊衡清越的聲音，那本壓在箱底的《樂府詩集》，還有那日在暖閣郡主冰冷刻骨的羞辱與……他絕望的悲鳴。

選擇賀家，便是選擇了祖母期許的歲月靜好，選擇了遠離漩渦的安寧。她可以繼續(xù)研習(xí)醫(yī)理，在賀家的庇護下，過一份簡單而體面的生活。賀弘文待她真誠，她亦不討厭他。這確是一條康莊大道。

選擇齊衡……

明蘭的心猛地一縮，尖銳的痛楚蔓延開來。

那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要直面平寧郡主不死不休的滔天怒火與惡毒手段，意味著將整個盛家拖入不可預(yù)知的險境，意味著她將永遠背負“狐媚惑主”、“攀附權(quán)貴”的污名，更意味著……齊衡要與整個家族、與他尊貴的母親徹底決裂！她忘不了他跪倒在地、如同困獸般絕望悲鳴的模樣。那份熾熱如火的深情，在冰冷的現(xiàn)實面前，又能燃燒多久？最終，不過是兩敗俱傷，玉石俱焚。

兩條路，如同橫亙在懸崖兩側(cè)的獨木橋。一條平坦寬闊，通向看得見的安穩(wěn)；另一條狹窄崎嶇，云霧繚繞，盡頭是烈火烹油般的絢爛，卻也可能是粉身碎骨的深淵。

燭火“噼啪”爆開一個燈花，光影搖曳，映得明蘭的臉色愈發(fā)蒼白。她握緊了袖中的寒梅玉佩，那溫潤的觸感此刻卻像烙鐵般燙手。

“六姑娘，”丹橘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帶著小心翼翼的關(guān)切，“老太太請您過去一趟?！?/p>

壽安堂內(nèi)，檀香的氣息似乎比往日更沉凝了些。老太太并未坐在慣常的羅漢榻上，而是站在窗前，望著庭院里那株在細雪中愈發(fā)顯得孤高清冷的紅梅。聽到腳步聲，她緩緩轉(zhuǎn)過身。

燭光下，老太太臉上的皺紋似乎更深了，眼神卻異常清亮銳利，仿佛能穿透人心，直抵明蘭靈魂深處那片兵荒馬亂。

“明丫頭，過來?！崩咸穆曇魩е环N洞悉世事的疲憊與慈愛。

明蘭依言走近，在老太太面前跪下，將頭輕輕枕在祖母的膝上。熟悉的溫暖與檀香氣息包裹而來，連日來強撐的堅強瞬間土崩瓦解，淚水無聲地浸濕了老太太的衣襟。

“祖母……”她的聲音哽咽，帶著無盡的委屈、迷茫與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