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建國用盡全身力氣嘶吼起來,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鑼,帶著血沫,在空曠的廢墟上空回蕩。他掙扎著,手腳并用地從那個狹小的豁口里完全爬出來。左臂傳來鉆心的劇痛,軟軟地垂在身側,但他根本顧不上。他踉蹌著撲向那堆埋葬了所有溫暖的廢墟,撲向記憶中最后看到大姐、衛(wèi)東和曉光的位置。
“大姐!聽見嗎?曉光!二弟!三弟!回答我!”他一邊嘶吼,一邊跪倒在冰冷的瓦礫上,用那只唯一還能活動的右手,瘋狂地扒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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磚塊沉重冰冷,邊緣鋒利如刀,瞬間將他布滿老繭的手掌割開一道道血口。斷裂的木頭帶著尖刺,深深扎進他的皮肉。指甲在堅硬的石塊上崩裂、翻卷,鮮血淋漓。但他感覺不到疼!他像一臺失去理智的機器,只知道扒!扒開這些該死的石頭!扒開這地獄的蓋子!
“桂蘭!曉光!你們在哪兒?應一聲??!”他的聲音帶著哭腔,帶著絕望的顫抖。淚水混著血水和汗水,在他布滿塵土的臉上沖刷出泥濘的溝壑。他扒開一塊碎裂的墻磚,下面壓著一件熟悉的、洗得發(fā)白的藍工裝——那是他早上出門時穿在身上的,災難發(fā)生時脫下來搭在椅背上了。他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抓起那件破衣服,又絕望地扔掉。
他扒開一堆瓦片,看到了半截斷裂的木搖床,那是曉光的搖籃!碎花布的小被子一角被壓在下面,沾滿了泥污。蘇建國的心臟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他發(fā)瘋似的扒開周圍的碎磚,手指在尖銳的瓦礫間摳挖得血肉模糊。
“曉光!我的曉光!你在哪兒?舅舅來了!舅舅來救你了!”他對著那小小的碎花被片嘶吼,仿佛女兒就躲在下面。然而,除了冰冷的瓦礫,什么都沒有。
恐懼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住他的心臟,越收越緊。他猛地轉(zhuǎn)向另一個方向,記憶中衛(wèi)東最后撲過來的位置。那里的廢墟堆得尤其高,尤其猙獰。
“衛(wèi)東!衛(wèi)東!”他撲過去,用肩膀、用身體去頂開一根斜插著的沉重斷梁!斷梁紋絲不動,他肩膀的傷口再次崩裂,鮮血浸透了破爛的汗衫。他只能用手,用那只已經(jīng)痛到麻木、鮮血淋漓的手,去扒開斷梁周圍的磚石碎塊。
一塊磨盤大的青灰色瓦礫被他用盡全力掀開,下面露出了…一角熟悉的、沾滿灰塵的舊背心!那是衛(wèi)東練拳時擦汗的背心!
“衛(wèi)東!”蘇建國目眥欲裂,喉嚨里發(fā)出野獸般的嗚咽。他發(fā)狂地扒開覆蓋在背心上的碎石泥土。手指觸到了什么!不是冰冷的石頭,是布料下的…身體!帶著一絲微弱的、幾乎無法察覺的溫度!
希望的火苗猛地竄起!
“衛(wèi)東!衛(wèi)東!撐??!哥來了!哥救你出來!”他嘶吼著,聲音因為極度的激動和希望而扭曲變調(diào)。他更加瘋狂地清理著周圍的障礙,不顧一切地擴大那個小小的洞口。指尖觸到了更多的布料,然后是…冰冷僵硬的皮膚觸感。
蘇建國扒開最后一層浮土和碎瓦的動作猛地僵住了。
光線透過彌漫的塵埃,艱難地照進他剛剛扒開的那個小小洞口。
他看到的,是半張埋在灰土里的、年輕的側臉。濃密的眉毛,高挺的鼻梁,緊抿的嘴唇…那是衛(wèi)東!是他火爆又赤誠的二弟!
但那張臉,灰白得沒有一絲血色。那雙曾經(jīng)燃燒著火焰、充滿了少年豪氣的眼睛,此刻緊緊地閉著,長長的睫毛覆蓋下來,凝固著厚厚的灰塵。他的身體被幾根沉重的斷木和巨大的石塊死死壓住,以一種扭曲的、保護的姿態(tài)蜷縮著,后背弓起,雙臂張開,像一尊凝固的、試圖撐起坍塌天空的雕塑。身下,似乎還護著什么。
沒有呼吸的起伏。沒有生命的溫度。只有一片死寂的冰涼。
時間,仿佛在蘇建國眼前凝固了。他跪在冰冷的廢墟上,保持著扒挖的姿勢,右手僵在半空,指尖滴落的鮮血在塵土上砸出一個個暗紅色的小坑。他張著嘴,想喊,喉嚨里卻像被滾燙的鉛塊堵住,發(fā)不出任何聲音。那雙布滿血絲、充滿瘋狂希望的眼睛,瞬間被一片空洞的、死寂的絕望吞噬。世界失去了所有的聲音,所有的色彩,只剩下眼前這張灰白的、凝固的年輕臉龐,和那深入骨髓的、足以將靈魂都凍結的冰冷觸感。
他最后一絲僥幸,被這殘酷的畫面徹底碾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