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還未散盡時,一行人已踏上了往西南延伸的山道。從鬼市出來后,他們往東走了兩日,穿過兩座城鎮(zhèn),沿途的景致便漸漸變了模樣——起初還是常見的松柏與白楊,后來漸漸多了枝葉闊大的榕樹,氣根像垂落的銀線,密密麻麻掛在枝椏間,風(fēng)一吹就輕輕晃動,掃過地面的落葉,發(fā)出沙沙的輕響;再往南走,連空氣都變得濕熱起來,路邊的草叢里冒出許多叫不上名的野花,紅的像火,紫的像霞,還夾雜著些葉片寬大的桫欏,仿佛一腳踏進(jìn)了另一個世界。
“先生,再往前走五十里,就算是苗疆地界了?!倍糯笞咴谧钋懊?,手里拿著一根削尖的木棍,時不時撥開路邊纏繞的藤蔓,“俺早年跟俺爹來這邊換過草藥,這里的山比咱們之前走的更險,好多路都藏在林子深處,連太陽都照不進(jìn)來?!?/p>
羅恩微微頷首,目光掃過前方的山林——遠(yuǎn)處的山峰被一層薄薄的云霧籠罩,只露出黛青色的山尖,像是浮在半空的島嶼;近處的樹林密得幾乎不透風(fēng),樹干上纏著厚厚的苔蘚,連地上的落葉都積了半尺厚,踩上去軟軟的,偶爾能聽到林子里傳來不知名的鳥叫,聲音清脆,卻帶著幾分陌生的調(diào)子??諝庵谐瞬菽镜那逑?,還飄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類似草藥的特殊氣味,不濃,卻格外提神,與中原地帶的氣息截然不同。
又走了約莫一個時辰,前方的林子忽然開闊了些,隱約能看到遠(yuǎn)處山坳里坐落著一片村寨。那村寨的房子與中原的瓦房截然不同,全是木質(zhì)的吊腳樓,依山而建,層層疊疊往上鋪,最下面的木柱直接架在山坡的石頭上,有的柱子下還墊著圓圓的石墩,防止潮濕腐爛。吊腳樓的屋檐翹得很高,像展翅的鳥翼,屋頂蓋著厚厚的茅草,被歲月浸成了金黃色;木柱上用朱砂和黑墨畫著各式圖案,有的是蜿蜒的蛇紋,蛇眼用亮片點(diǎn)綴,陽光一照,竟像是在眨動;有的是展翅的神鳥,尖喙利爪,周圍還畫著細(xì)碎的花紋,看著像是某種祭祀的符號。
“那是苗寨?!倍糯髩旱吐曇?,指了指村寨門口,“您看門口那幾個陶甕,就是他們用來養(yǎng)蠱的蠱甕——上面刻著‘五毒圖’,一般人可不能靠近,要是驚動了里面的蠱蟲,麻煩就大了。”
羅恩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村寨門口的空地上,擺著四個半人高的陶甕,甕身刻著蜈蚣、蝎子、毒蛇、蟾蜍、蜘蛛的圖案,顏色是暗沉的黑紅色,像是用某種特殊的顏料涂上去的,甕口用麻布封著,邊緣還掛著幾串風(fēng)干的草藥,偶爾有風(fēng)吹過,草藥輕輕晃動,甕口似乎飄出一絲極淡的、幾乎看不見的白氣。
他下意識地將自身的生命能量微微散開,像一張細(xì)密的網(wǎng),輕輕籠罩住整個村寨及周圍的空間。很快,那些與中原截然不同的能量便清晰地撞入感知——它們不像中原異人運(yùn)轉(zhuǎn)炁息時那般剛勁如箭,也不像鬼市陰邪之氣那般冰冷刺骨,反倒像山間的溪水,帶著草木的濕潤,又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韌勁,纏繞在每一片樹葉、每一塊山石上,甚至與地里的蟲豸、天上的飛鳥都有著微弱的聯(lián)系。這種能量更偏向陰柔,卻不陰毒,反而帶著一種與生命緊密相連的活性,仿佛整個苗疆的土地,都是一個巨大的、活著的整體。
而當(dāng)他的感知觸及那些蠱甕,以及村寨里某些穿著繡花圍裙、頭上戴著銀飾的婦人時,眼中不由閃過一絲了然——那些被常人視為神秘恐怖的“蠱蟲”,在他的生命能量感知中,并非單純的毒蟲。
比如村寨東側(cè),一個坐在吊腳樓走廊上的老婦人,她手里正捻著一根細(xì)針,看似在縫補(bǔ)衣物,實(shí)則她袖口的暗袋里,藏著一只指甲蓋大小的、通體翠綠的蟲子。這蟲子并非普通的毒蟲,它的周身縈繞著一縷極淡的、與老婦人生命能量同源的光帶,光帶像一根看不見的線,一端連著蟲子,一端纏在老婦人的手腕上,兩者的能量相互流轉(zhuǎn),彼此滋養(yǎng)——蟲子吸收老婦人散逸的微弱能量維持活性,老婦人則通過這根“能量線”,感知著周圍百米內(nèi)的動靜,連林子里一只兔子跑過,那蟲子都微微顫動一下,老婦人的眉頭也跟著輕輕動了動。
再比如村寨門口的一個蠱甕里,藏著一條通體烏黑的小蛇,蛇身上沒有鱗片,反而像裹著一層薄薄的黏膜。它的能量形態(tài)更為特殊,竟能將周圍的草木能量轉(zhuǎn)化為一種細(xì)微的、帶有麻痹效果的波動,若是有陌生人靠近蠱甕,這種波動就會自動擴(kuò)散,讓人心頭發(fā)沉、腳步發(fā)虛,卻不會傷及性命,更像是一種“警示”。
羅恩漸漸明白:苗疆的蠱蟲,本質(zhì)上是蠱師通過特殊方法煉養(yǎng)出的“能量共生體”。蠱師用自身的生命能量為引,將普通的蟲豸培育成能與自己共享感知、互通能量的伙伴——有的蠱蟲能替蠱師探查敵情,有的能在蠱師受傷時傳遞生機(jī),有的甚至能替蠱師承受致命的攻擊。這種共生關(guān)系,不像中原異人的法器那般“使用與被使用”,更像是一種平等的、相互依存的聯(lián)結(jié),也難怪這里的能量波動,會與生命、靈魂有著如此緊密的聯(lián)系苗疆姑娘的銀飾,好漂亮??!”陸瑾站在路邊,指著村寨里一個正在走動的年輕姑娘,那姑娘頭上戴著銀冠,脖子上掛著銀項(xiàng)圈,走路時銀飾碰撞,發(fā)出叮鈴叮鈴的脆響,“她們穿的衣服也好看,上面繡的花紋跟咱們那邊的一點(diǎn)都不一樣?!?/p>
羅恩收回感知,笑著點(diǎn)頭:“這里的民俗確實(shí)特別,不過別靠太近,咱們先在附近找個地方歇腳,等會兒再看看能不能跟村寨里的人打聽些消息——苗疆的草藥很多,或許能找到咱們需要的東西。”
杜大也跟著點(diǎn)頭:“俺聽說苗疆的蠱師雖然神秘,但大多講規(guī)矩,只要咱們不冒犯他們的禁忌,一般不會為難咱們。比如別亂碰他們的蠱甕,別踩他們祭祀用的石頭,說話別提‘蠱’字,用‘蟲兒’代替就行。”
幾人找了個離村寨不遠(yuǎn)的、背風(fēng)的山洞,杜大去附近的小溪打水,陸瑾則好奇地?fù)炱鸬厣系牟噬樱_恩則靠在洞壁上,回想剛才感知到的蠱蟲能量——這種共生的煉養(yǎng)方式,倒是與他所知的某些古老秘術(shù)有異曲同工之妙,或許,苗疆的蠱術(shù)里,還藏著更多關(guān)于生命能量運(yùn)用的奧秘。
陽光漸漸爬高,透過樹葉的縫隙灑在地上,形成斑駁的光點(diǎn)。遠(yuǎn)處的苗寨里,傳來了隱約的鼓聲,還有婦人唱歌的聲音,調(diào)子悠揚(yáng),帶著幾分神秘的韻味。羅恩知道,他們的苗疆之行,才剛剛開始,而這片充滿未知與神秘的土地,或許會給他們帶來新的驚喜,也可能藏著意想不到的挑戰(zh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