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如碎金般從東方天際漫開,第一縷柔光穿透三一門山間纏繞的薄霧,像輕紗拂過千級青石長階,將昨夜殘留的沁涼漸漸烘出幾分暖意。觀星臺旁的竹林里,清脆的鳥鳴此起彼伏,竹葉上的露珠順著葉脈滾落,砸在青石板上濺起細(xì)小的水花,本該是一派與世無爭的寧靜,卻因書房內(nèi)的一場談話,悄然籠上了一層凝重。
羅恩站在書桌前,一身素色粗布布衣,領(lǐng)口袖口打理得整潔利落,腰間只懸著一枚深棕色的木質(zhì)令牌——那是三一門核心弟子的憑證,木牌上刻著簡單的“三一門”三字,沒有多余紋飾,卻透著沉穩(wěn)的質(zhì)感。他剛向左若童說明自己的決定,此刻垂眸靜立,等待著這位三一門元老的回應(yīng),指尖卻在袖中悄然攥緊——他清楚,此行關(guān)乎能否在“三十六賊”結(jié)義前撕開一道缺口,容不得半分差錯。
左若童坐在對面的酸枝木太師椅上,指腹反復(fù)摩挲著那枚溫潤的白玉扳指——那是他二十歲下山歷練時,從一位隱世老匠手中求得,玉上的包漿早已浸透了數(shù)十年的歲月,此刻卻因心緒不寧,指尖的力道都重了幾分。聽完羅恩的話,他沒有立刻開口,只是抬眸望著眼前這個撐起三一門的年輕人,渾濁的眼眸里翻涌著復(fù)雜的情緒:有對江湖險惡的擔(dān)憂,有對羅恩能力的信任,更有一絲長輩對晚輩遠(yuǎn)行的不舍,像絲線般纏繞在心頭。
“感知天機(jī)紊亂,需下山行走應(yīng)對變數(shù)……”左若童緩緩重復(fù)著羅恩的話,聲音帶著歲月沉淀的沙啞,卻藏著幾分了然,“你既這么說,想必是心中已有了成算。你向來心思縝密,做事穩(wěn)當(dāng),從不做無把握之事。只是如今江湖暗流涌動,‘甲申’流言像野草般瘋長,各方勢力都在暗中窺探,你獨(dú)自一人下山,實在讓老夫放心不下?!?/p>
羅恩抬眸,迎上左若童的目光,語氣沉穩(wěn)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左老放心,我此行只為暗中查探,絕不會輕易暴露身份,更不會主動卷入紛爭。三一門有您和陸瑾坐鎮(zhèn),日常教務(wù)、門派往來都能應(yīng)對自如。我此去,是想提前摸清這‘變數(shù)’的脈絡(luò),為日后應(yīng)對風(fēng)波鋪路——總好過等風(fēng)暴臨頭,再被動招架?!?/p>
他頓了頓,補(bǔ)充道:“您也知道,‘甲申’流言背后絕不簡單,若等它徹底發(fā)酵,恐怕整個異人界都會陷入混亂。我早一步下山,或許就能早一步找到源頭,哪怕只是多掌握一分信息,也是好的?!?/p>
左若童沉默片刻,輕輕嘆了口氣,那聲嘆息里滿是歲月的沉重。他太了解羅恩的性格了,一旦下定決心,就像磐石般難以動搖。更何況,羅恩并非尋常弟子——他是能以“固本術(shù)”救死扶傷、以一己之名鎮(zhèn)住江湖宵小的“生命主宰”,他的判斷,往往有著常人難以企及的遠(yuǎn)見?!傲T了,你既有決斷,老夫便不多阻攔。只是江湖險惡,萬事以自身安全為重,切不可逞強(qiáng)?!?/p>
說著,左若童起身走到書架前,小心翼翼地取下一個巴掌大的紫檀木錦盒。錦盒表面雕刻著細(xì)密的云紋,邊緣因常年觸摸而泛著溫潤的光澤。他將錦盒遞到羅恩手中,輕聲道:“這里面是三一門特制的‘清心丹’和‘護(hù)心丸’?!逍牡ぁ闷呷~一枝花、千年雪參煉制,能助你抵御邪炁侵?jǐn)_,若遇毒物,也能暫保神智清明;‘護(hù)心丸’則是用龍血草、紫河車輔以多種珍稀藥材制成,危急時刻能吊住性命,為你爭取一線生機(jī)。”
話音剛落,左若童又從懷中取出一枚通體翠綠的玉佩。玉佩約莫手掌大小,上面雕刻著復(fù)雜的八卦云紋,光線透過玉佩,能看到內(nèi)里隱約的血絲紋路。“這是三一門歷代傳承的‘通犀佩’,雖無攻擊之力,卻有感知惡意的奇效。若周遭有刺客潛伏,或是有人對你心存歹念、釋放惡意炁流,玉佩便會微微發(fā)熱,能助你提前預(yù)警?!?/p>
羅恩雙手接過錦盒和玉佩,指尖觸及錦盒的溫度,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左若童雖未多問他下山的具體目的,卻將所有能想到的安全措施都考慮得周全細(xì)致,這份關(guān)懷,如同長輩對晚輩的叮囑,沒有華麗的辭藻,卻沉甸甸地落在心頭?!岸嘀x左老,弟子定會妥善保管,平安歸來?!?/p>
“還有,”左若童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補(bǔ)充道,“我讓林清從情報組里挑幾名身手好、心思細(xì)的弟子,暗中隨你同行,也好有個照應(yīng)。他們都是三一門的老人,做事穩(wěn)妥,絕不會暴露你的行蹤。”
“不必了。”羅恩搖頭拒絕,語氣帶著一絲懇切,“此行需隱秘行事,人多反而容易引人注目。我獨(dú)自一人,既能靈活應(yīng)對各種情況,也不易被人察覺異常。您放心,以我的‘固本術(shù)’和身手,自保綽綽有余?!?/p>
見羅恩態(tài)度堅決,左若童便不再堅持,只是又叮囑了幾句:“若遇到棘手之事,切勿硬抗,可隨時用三一門的秘信傳訊回山,我們定會想辦法支援。江湖人心叵測,哪怕是街邊賣茶的老漢、客棧的掌柜,都可能是其他勢力的眼線,你需多留個心眼?!?/p>
“弟子謹(jǐn)記左老教誨?!绷_恩躬身行禮,將錦盒和玉佩小心翼翼地收進(jìn)懷中,轉(zhuǎn)身準(zhǔn)備離開書房。
“羅恩。”左若童突然叫住他,語氣帶著一絲鄭重,“無論此行結(jié)果如何,三一門永遠(yuǎn)是你的后盾。若事不可為,切莫強(qiáng)求——對三一門來說,你的平安,比什么都重要。”
羅恩回頭,望著左若童蒼老卻堅毅的臉龐,眼眶微微發(fā)熱,他重重點(diǎn)頭:“弟子明白?!?/p>
離開書房時,天色已大亮。三一門的弟子們早已開始了一天的修行:演武場上,年輕弟子們身著練功服,整齊地演練著三一門的基礎(chǔ)拳法,呼喝聲此起彼伏,震得空氣都微微顫動;青石道旁,幾名弟子正拿著掃帚清掃落葉,見到羅恩走來,紛紛停下手中的活計,恭敬地行禮:“師父師叔!”
羅恩一一頷首回應(yīng),腳步?jīng)]有絲毫停留。他知道,此刻不宜過多寒暄,若被弟子們察覺他要下山,難免會引起不必要的猜測,甚至可能走漏消息。很快,他便走到了三一門的山門口。
山門外,負(fù)責(zé)接引的弟子見羅恩一身布衣,未帶任何行囊,顯然是要下山,不禁有些驚訝:“師叔,您這是要下山歷練嗎?需不需要弟子為您準(zhǔn)備馬匹,或是安排隨從?”
“不必了。”羅恩淡淡一笑,語氣平和,“我只是隨意下山走走,采集些藥材,不必聲張?!?/p>
那弟子雖心中疑惑——三一門的藥材向來由專門的弟子采購,師叔怎會親自下山采集?——卻也不敢多問,只是恭敬地讓開道路:“是,師叔一路保重!”
羅恩點(diǎn)頭,轉(zhuǎn)身走下三一門的千級青石長階。石階兩旁的古松郁郁蔥蔥,陽光透過枝葉的縫隙,在石階上灑下斑駁的光影,像跳動的碎金。他一步步走下石階,每一步都走得沉穩(wěn)而堅定——這是他第一次主動走出三一門的庇護(hù),踏入這即將掀起驚濤駭浪的江湖,去觸碰那些注定要改變歷史的人和事,肩上的責(zé)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沉重。
下山后,羅恩沒有停留,徑直朝著南方而去。他的目的地,是位于巴蜀之地的唐門勢力范圍。
選擇唐門,絕非一時興起,而是經(jīng)過深思熟慮的結(jié)果。唐門,在異人界是一個極其特殊的存在:它不像少林、武當(dāng)那樣以“正道魁首”自居,廣收門徒,弘揚(yáng)教義;也不像藥仙會那樣淪為邪派,濫殺無辜,遭人唾棄。它更像是一個游離在正邪之外的“隱秘組織”,以“刺殺”和“情報”立足江湖,行事詭秘,手段狠辣,卻又恪守著自己的規(guī)矩——不殺無名之輩,不泄雇主信息,不惹不該惹的勢力,憑借這份“底線”,在江湖中占據(jù)著一席之地。
唐門弟子最擅長的,便是用毒和暗器。他們能將毒藥煉制得無色無味,殺人于無形;能將暗器藏在發(fā)絲、袖口,在瞬息之間取人性命,是無數(shù)人忌憚的存在。同時,唐門的情報網(wǎng)遍布江湖,堪稱“異人界的百曉生”——小到某個門派弟子的行蹤,大到各大門派的核心隱秘,只要付出足夠的代價,都能從唐門手中買到消息。這樣一個既危險又消息靈通的門派,自然成了羅恩此行的首選。
而羅恩真正的目標(biāo),并非唐門本身,而是唐門中的兩名核心弟子——許新和董昌。根據(jù)記憶中的模糊碎片,這兩人不僅是唐門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更是未來“三十六賊”中的重要成員。他們在唐門中的地位不算頂尖,卻因行事沉穩(wěn)、天賦不俗,頗受師門器重:許新擅用毒針,能在百米之外精準(zhǔn)命中目標(biāo),且毒針上的毒素千變?nèi)f化,讓人防不勝防;董昌則精于追蹤和情報分析,只要被他盯上的目標(biāo),哪怕逃到天涯海角,也能被他找到蹤跡。更重要的是,他們似乎是最早一批參與“三十六賊結(jié)義”的成員,對整個事件的起因、經(jīng)過,或許有著關(guān)鍵的影響。
“許新、董昌……”羅恩一邊趕路,一邊在心中默念著這兩個名字,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懷中的“通犀佩”,“若是能在他們加入結(jié)義之前找到他們,了解他們的想法,甚至改變他們的選擇,或許就能從源頭上阻止這場充滿血與火的悲劇?!?/p>
可他也清楚,唐門絕非善地。作為一個以刺殺和情報為生的門派,唐門對闖入自己勢力范圍的陌生人,向來保持著極高的警惕。唐門的眼線遍布巴蜀各地,小到客棧老板、酒肆伙計,大到地方官吏,都可能是他們的人。稍有不慎,不僅無法接觸到許新和董昌,反而可能暴露自己的身份,甚至引來唐門的追殺——要知道,被唐門盯上的人,很少有能活過三天的。
“必須謹(jǐn)慎行事,步步為營?!绷_恩暗自告誡自己。他決定,進(jìn)入唐門勢力范圍后,先以“走江湖的郎中”身份潛伏下來——這身份既合理,又便于與人接觸,不易引起懷疑。他要先在唐門的外圍勢力范圍內(nèi)打探許新和董昌的行蹤和近況,摸清他們的性格、喜好,甚至是他們與師門的關(guān)系,再尋找合適的機(jī)會接觸他們,切不可貿(mào)然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