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初露,三一門籠罩在一層朦朧的霧靄之中,如紗似夢。霧珠凝在竹梢、草葉上,晶瑩剔透,稍一碰觸便會滾落。羅恩一身洗得泛白的素色布衣,肩頭斜挎著一個粗布行囊,行囊口露出半角素白信皮——那是秦嶺邀約的唯一憑證。他趁著霧色最濃時悄然動身,腳步輕得如同林間的風(fēng),落地時連草葉上的露珠都未曾驚動,周身凝練的炁息徹底收斂,與山間的清風(fēng)、晨霧融為一體,若非刻意感知,哪怕是三一門的核心弟子,也只會以為他是一道掠過的山嵐。
沿途值守山門的弟子見他走來,剛要躬身行禮,羅恩已微微抬手示意不必多禮,只以眼神略一點頭,便順著蜿蜒的青石山道而下。他的身影很快融入晨霧,沒有驚動宗門內(nèi)的其他弟子,低調(diào)得仿佛只是一名尋常下山采買的雜役,唯有那沉穩(wěn)的步姿里,藏著不容小覷的氣場。
依照信函所示的方向,羅恩一路向西,朝著秦嶺北麓疾馳。越往西行,人煙越是稀少,原本平整的官道漸漸被崎嶇的山道取代,路面布滿碎石與深痕,顯然鮮有人跡。山道兩旁的林木愈發(fā)茂密,百年古松拔地而起,枝干虬結(jié)如蒼龍,濃密的樹冠層層疊疊,將天空遮蔽得嚴嚴實實,只余下零星的陽光透過枝葉縫隙,化作細碎的金箔,灑在鋪滿厚厚松針的地面上,光影斑駁,如夢似幻。
腳下的松針積了數(shù)寸厚,踩上去軟綿綿的,沒有半分聲響,連山間常見的蟲鳴、鳥啼都消失不見,只有風(fēng)吹過松枝時發(fā)出的“簌簌”聲,單調(diào)而持續(xù),反倒襯得這片山林靜謐得有些反常,像是有什么無形的力量,將所有生機都暫時壓制了。
行至一處山道轉(zhuǎn)角,前方那棵需兩人合抱的老松樹下,一道負手而立的道袍身影驟然闖入視線。那身影挺拔如松,脊背筆直得像是山間的孤峰,周身縈繞著一股溫潤而醇厚的炁息——不似羅恩那般收斂得近乎無形,也不似尋常異人那般外放張揚,而是如春雨潤田般,與周遭的山林氣韻完美相融,仿佛他本就是這山、這樹的一部分,自上古便在此矗立。
羅恩腳步微微一頓,眼底掠過一絲了然——能有這般修為與氣度的,整個異人界屈指可數(shù)。
似是察覺到他的目光,那道身影緩緩轉(zhuǎn)過身來。來人一身藏青色道袍,袍角與袖口處縫著幾處素雅的補丁,顯然已穿了多年,卻漿洗得干干凈凈,透著一股清修之士的質(zhì)樸。他須發(fā)皆白,卻如染了霜雪般光澤瑩潤,發(fā)絲梳理得整整齊齊,用一根木簪束在腦后;面色紅潤如嬰孩,眼角雖刻著歲月的皺紋,卻深邃明亮,透著一股看透世事的通透與仙風(fēng)道骨的飄逸。不是旁人,正是龍虎山天師府的天師,張靜清。
他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嘴角微微上揚,眼神清亮如溪,仿佛早已在此等候多時,見了羅恩,沒有半分意外,反倒像是見到了久別重逢的老友。
“渡者先生,別來無恙?”張靜清率先開口,聲音不高,卻如同一股山澗清泉,溫潤而悠遠,順著風(fēng)傳入羅恩耳中,帶著幾分故人相見的熟稔與親切,“貧道近日云游四方,本是為追查一樁要事而來秦嶺左近,方才在松樹下調(diào)息時,忽感一股熟悉的氣息自東方緩緩逼近——那氣息雖收斂至極,卻帶著一種獨特的韻律,貧道便知是先生來了,特意在此等候,看來你我二人的這場相逢,并非巧合啊?!?/p>
羅恩望著張靜清,心中早已明了——以這位天師的修為,能感知到自己刻意收斂的炁息,本就不足為奇;而他特意在此等候,顯然不是單純的“敘舊”,必然與他追查的“要事”有關(guān)。他微微頷首,語氣平靜卻不失禮數(shù):“張道長客氣了,一別多日,道長依舊風(fēng)采卓然,炁息愈發(fā)醇厚。只是不知,道長口中這‘追查一事’,究竟是何緣由,竟能讓道長親自下山云游?”
聽到羅恩問及此事,張靜清臉上的笑意漸漸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凝重。他剛要開口,便見羅恩的目光驟然一凝,眼底極快地掠過一絲冷冽——那冷冽不似面對強敵時的鋒芒,而是帶著一種守護故土的凜然,周身那收斂到極致的氣場竟微微一蕩,如同平靜的湖面投下一顆石子,身旁的松枝輕輕一顫,數(shù)十枚松針無聲震動,隨即簌簌落下,在地面鋪成一小片墨綠。
張靜清將羅恩的反應(yīng)看在眼里,眼中閃過一絲贊許——他早聽聞羅恩雖不涉異人界紛爭,卻極重中原地界的安穩(wěn),如今看來,果然如此。他輕輕嘆了口氣,沉聲道:“不瞞先生,貧道此次下山,并非單純的云游清修。近日,貧道察覺到一批東洋鬼子悄然潛入中原,且目標(biāo)明確,直奔秦嶺而來?!?/p>
“貧道循著他們的蹤跡追查多日,發(fā)現(xiàn)這群鬼子并非零散行動,而是由東洋那邊的邪修組織牽頭,帶著一批精銳弟子,有計劃、有目的地潛入秦嶺深處?!睆堨o清的語氣愈發(fā)沉重,眼中閃過一絲狠厲,“據(jù)貧道從截獲的密信與現(xiàn)場痕跡推測,他們是在尋找一處上古遺留的地脈節(jié)點——那節(jié)點乃是秦嶺炁運的核心之一,一旦被他們掌控,便要施展一種名為‘鎖龍陣’的邪術(shù)?!?/p>
他頓了頓,詳細解釋道:“此陣極為陰邪,需以活人精血為引,借助地脈之氣,將秦嶺的炁運強行鎖住。一旦落成,不僅會導(dǎo)致秦嶺的炁運根基徹底受損,靈氣紊亂,更會順著地脈蔓延,影響整個中原異人界的運勢,屆時,中原異人的修行之路將舉步維艱,而東洋邪修則能趁機掠奪炁運,其心可誅!”
“昨日,貧道終于循著線索,找到了他們設(shè)在秦嶺山外的一處隱秘據(jù)點?!睆堨o清語氣中帶著一絲遺憾,抬手捋了捋頜下的白須,“貧道出手將那據(jù)點搗毀,斬殺了三名領(lǐng)頭的東洋邪修,只是他們的弟子拼死抵抗,未能生擒活口,沒能問出他們背后的具體謀劃,也不知他們是否還有其他同伙潛伏在秦嶺之中?!?/p>
說到這里,張靜清話鋒一轉(zhuǎn),目光落在羅恩肩上的行囊上,眼中閃過一絲了然:“先生此次孤身前往秦嶺,想來,也是為了近日在異人界悄然流傳的那封神秘邀約吧?”
羅恩眸光微動,沒有直接承認,也沒有否認,只是淡淡道:“道長消息靈通,連這等隱秘之事也知曉?”
“略有耳聞罷了?!睆堨o清笑了笑,眼中的凝重卻未散去,“近日異人界暗流涌動,不少隱世多年的老怪物都有了動靜,顯然是沖著這封邀約而來。依貧道之見,發(fā)出邀約之人身份成謎,其目的更是難測——或許,與這群東洋鬼子的行動有所關(guān)聯(lián),想借鬼子攪局之機,渾水摸魚;也可能,是想利用鬼子吸引各方注意力,掩蓋自己的真正意圖?!?/p>
他望著羅恩,語氣誠懇地提議:“如今秦嶺深處局勢復(fù)雜,一邊是身份不明的邀約者,一邊是虎視眈眈的東洋鬼子余黨,甚至可能還有其他覬覦‘異術(shù)之源’的勢力潛伏。先生孤身前往,雖有足夠?qū)嵙?yīng)對,卻難免分身乏術(shù),恐有不便。貧道愿與先生同行,一來可助先生探查邀約背后的真相,二來也能聯(lián)手清除鬼子余黨,避免他們壞了大事,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羅恩聞言,略一思索——張靜清乃是龍虎山天師,修為高深,且立場正派,與他同行,確實能省去不少應(yīng)對東洋鬼子、探查雜事的功夫,讓自己能更集中精力應(yīng)對核心的“異術(shù)之源”。他微微頷首,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既如此,便有勞道長了。只是貧道有一言在先——此行我的首要目標(biāo)是探尋‘異術(shù)之源’,若途中遇到任何干擾我目標(biāo)之人,無論其身份是東洋鬼子,還是其他勢力,我都不會手下留情?!?/p>
張靜清聞言,非但沒有不悅,反而笑著點頭,眼中滿是贊許:“先生放心,貧道此行,一為除魔衛(wèi)道,清除東洋邪修;二為探查邀約真相,絕不會干擾先生的道途。若真有不長眼之輩擋路,貧道也不會阻攔先生出手?!?/p>
話音剛落,張靜清原本溫和的神色驟然一變,猛地抬頭望向秦嶺深處,眉頭緊緊蹙起,眼中閃過一絲焦急:“不好!先生快感應(yīng)——有一股極為濃郁的邪異炁息正在快速移動,且朝著那地脈節(jié)點的方向而去!怕是方才搗毀據(jù)點的動靜,讓鬼子的余黨察覺到了,他們要提前動手了!”
羅恩眼神一凜,凝神感應(yīng)——果然,一股陰邪、暴虐的炁息正從秦嶺深處快速蔓延開來,帶著血腥與腐朽的味道,與張靜清所說的“鎖龍陣”邪術(shù)氣息隱隱相合。他不再多言,周身炁息微微一放,身形如一道輕煙般掠出,衣袂無風(fēng)自動,掠過松枝時,連一片樹葉都未曾驚動。
張靜清緊隨其后,腳尖輕輕一點地面,身形便如鴻雁般騰空而起,手中悄然捏了個法訣,一道淡淡的金光籠罩周身,速度絲毫不遜于羅恩。兩道身影一前一后,如同兩道流光,很快便消失在茂密的山林之中,只留下一陣被擾動的清風(fēng),與簌簌落下的幾片松針,證明這里曾有人駐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