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官府后院的風帶著一股焦糊和硫磺混合的怪味,刮在臉上像砂紙打磨。夏樹撐著膝蓋,每吸一口氣都扯得胸口那道引渡印的疤痕火辣辣地疼。眼前,那口傳說中的往生井,黑洞洞的井口如同巨獸張開的嘴,邊緣的石磚被幽綠色的火焰舔舐著,燒得噼啪作響,不時崩裂出細小的碎石,滾落進深不見底的黑暗里。
井口上方,空氣扭曲得如同高溫下的柏油路面,幽綠與暗金交織的光焰如同活物般翻卷、撕扯,發(fā)出令人牙酸的“滋滋”聲。那是失控的因果之力在啃噬現實。井口周圍的地面寸寸龜裂,蛛網般的裂痕蔓延開去,所過之處,草木瞬間枯萎焦黑,化作飛灰。更遠處,判官府那些雕梁畫棟的樓閣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溶解!不是倒塌,而是像蠟像般軟化、流淌,最終融入那片扭曲的光焰之中,連聲音都被吞噬。
“空間……在崩塌?!背幍穆曇羲粏?,她靠在半截焦黑的石柱上,右臂的繃帶滲出新的血跡,臉色白得嚇人。她看著那口吞噬一切的井,眼中是深深的憂慮,“因果反噬在加速……再這樣下去,整個城西都會被拖進混沌亂流……”
趙無牙癱在輪椅上,被兩個同樣傷痕累累的守墓人推著。他僅存的左臂無力地垂著,那只獨眼死死盯著翻騰的井口,里面是豁出去的狠勁:“媽的……這鬼地方……比當年守墓時遇到的‘陰煞潮’還邪門!夏樹,你確定……婆婆的魂真在下面?”
夏樹沒說話,只是抬手按在胸口。那里,血玉緊貼著皮膚,散發(fā)著微弱卻持續(xù)的……乳白色光暈。光暈如同呼吸般明滅,每一次亮起,都帶來一絲微弱的、帶著孺慕和守護的……悸動。那是奶奶殘魂的回應!雖然隔著無盡的混亂和黑暗,但那份源自血脈的共鳴,清晰無比!
“在下面。”夏樹的聲音低沉,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而且……她需要我。”
他抬起頭,目光掃過楚瑤和趙無牙:“你們留在這里。井口的反噬太強,進去就是送死?!?/p>
“放屁!”趙無牙猛地一捶輪椅扶手,牽動傷勢疼得齜牙咧嘴,“老子這條命是楚婆婆和王焰那老小子給的!現在婆婆有難,你讓我在外面干看著?門都沒有!”
“趙叔!”楚瑤按住他,聲音帶著焦急和虛弱,“夏樹說得對!井口現在就是絞肉機!你的魂火幾乎熄了,進去連個浪花都翻不起來!我……”
她話沒說完,夏樹已經打斷了她:“你也留下?!?/p>
楚瑤猛地抬頭,眼中滿是不解和受傷:“為什么?我的靈樞秘術能幫你穩(wěn)定魂魄!井底情況不明,萬一……”
“沒有萬一?!毕臉涞哪抗饴湓谒凉B血的左臂和蒼白的臉上,聲音放緩,卻帶著不容反駁的決斷,“你的傷比我還重,燃魂祭命的后遺癥隨時可能爆發(fā)。而且……”
他頓了頓,看向遠處議會大廈的方向,那里隱約傳來騷動和能量的波動:“閻無忌和周明的人不會坐視不理。他們肯定在盯著這里。外面需要人守著,需要有人……拖住他們!”
楚瑤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咬緊了嘴唇。她知道夏樹說得對。判官府失控,平衡之種懸而未決,閻羅氏和孟婆氏(或者說周明背后的“笑面人”勢力)絕不會放過這個渾水摸魚的機會。一旦他們趁亂突入,后果不堪設想。
“可是……”楚瑤還想說什么。
“相信我?!毕臉淇粗?,眼神平靜而深邃,“我能感應到奶奶,血玉就是我的引路燈。而且……”他輕輕握了握拳,感受著體內那點微弱卻堅韌的、融合了血玉、守墓火和靈樞青芒的全新力量,“我……不是一個人進去?!?/p>
他指的是血玉中奶奶殘魂的指引,也是指那份剛剛萌芽的、與平衡之種隱隱共鳴的守護意志。
楚瑤看著夏樹的眼睛,那里面沒有恐懼,沒有猶豫,只有一種近乎燃燒的決絕和……信任。她最終重重點頭,聲音帶著哽咽:“好……我守在外面!但你要答應我……活著出來!帶著婆婆……一起出來!”
“一定。”夏樹扯出一個蒼白的笑容。
他不再猶豫,轉身走向那翻騰著毀滅光焰的井口。越靠近,那股混亂的撕扯力就越強。皮膚如同被無數細小的刀刃切割,精神更是像被投入了攪拌機,無數混亂的意念碎片——尖叫、哭嚎、詛咒、狂笑——瘋狂沖擊著他的意識。那是被往生臺剝離、又被反噬攪碎的因果碎片殘留的怨毒!
夏樹咬緊牙關,全力催動胸前的血玉。乳白色的光暈擴散開來,勉強在周周撐開一個不足半米的脆弱光罩。光罩在混亂能量的沖擊下劇烈波動,如同狂風中的肥皂泡,隨時可能破碎。
他深吸一口氣,最后看了一眼身后——楚瑤強撐著站直身體,銀針滑入指間,眼神決絕;趙無牙在輪椅上低吼著指揮僅存的守墓人布防,獨眼里是困獸般的兇光。
然后,他縱身一躍,投入了那吞噬一切的黑暗!
下墜!
沒有想象中的急速墜落感,而是一種……粘稠的、被無數無形觸手撕扯的凝滯感!四周是絕對的黑暗,連血玉散發(fā)的乳白光暈都被壓縮到只能照亮身前一尺的范圍?;靵y的能量亂流如同實質的潮水,瘋狂沖擊著光罩,發(fā)出令人心悸的“嘎吱”聲。更可怕的是那無處不在的意念碎片,如同億萬只瘋狂的蚊蟲,瘋狂地鉆入他的腦海,試圖撕裂他的神智!
“滾開!”夏樹在意識中怒吼,將全部意念凝聚成一點,死死守住靈臺清明。血玉的光芒被他催發(fā)到極致,乳白色的光暈艱難地排開黑暗和混亂,如同在泥沼中跋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