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里彌漫著濃重的藥草味和壓抑的呼吸聲。
夏樹靠在林薇肩上,艱難地消化著范無咎那碗能灼傷靈魂的黑色藥汁。每一次吞咽,都像是在吞下一塊燒紅的烙鐵,但為了壓制體內(nèi)那頭狂暴的兇獸,他必須忍受。
他剛剛從靈魂撕裂的劇痛中掙脫,意識還很模糊,渾身上下每一個細(xì)胞都在叫囂著疲憊與虛弱。
然而,這份脆弱的安寧,很快就被打破了。
“夏樹?!?/p>
一個冰冷的聲音響起。
夏樹艱難地睜開眼,看到謝必安正站在洞口,背對著洞外的微光,身形顯得格外挺拔,也格外孤寂。他臉上的傷還沒好,嘴角掛著干涸的血痂,眼神卻像淬了冰的刀子,直直地射了過來。
“胖子,你…”林薇下意識地開口,聲音里帶著一絲擔(dān)憂。
“滾開?!敝x必安頭也沒回,聲音沒有一絲溫度,“我找他有事?!?/p>
林薇的臉色一白,握著夏樹的手緊了緊,卻沒有動。
謝必安邁開沉重的步伐,一步步走到石床前。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夏樹,眼神里沒有憤怒,只有一種深不見底的、冰冷的審視。
“我問你,”他開口,聲音不大,卻像重錘一樣砸在每個人的心上,“那天,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夏樹剛想開口,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了他。
“別跟我說你忘了!”謝必安厲聲喝道,“我沒瞎!我看得清清楚楚!你站在那,像個瘋子一樣,引動了整個沼澤的怨氣!你身上那股力量,根本不是我們認(rèn)識的任何一種!那是在審判!是在處決!連靈魂都要碾成粉末!”
他指著洞外,聲音因激動而微微顫抖:“你知道那是什么嗎?那不是戰(zhàn)斗!那是災(zāi)難!是天災(zāi)!你差一點,就把這片沼澤里所有活著的、死去的東西,全都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抹掉!”
山洞里死一般的寂靜。
林薇的嘴唇在發(fā)抖,鐵山在隔壁洞聽到了動靜,掙扎著想要過來,卻被范無咎死死按住。
夏樹看著謝必安那張因憤怒和后怕而扭曲的臉,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
他記不清了。
他只記得融合焚世力量時,那股毀天滅地的狂喜,和隨之而來的、無盡的毀滅欲望。他記得天瞳使那張驚愕的臉,記得自己一拳轟出時,心中沒有絲毫憐憫,只有純粹的、要將眼前一切都撕碎的沖動。
他確實…失控了。
“我…”夏樹的聲音沙啞而虛弱,“我當(dāng)時…很憤怒。”
“憤怒?!”謝必安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他猛地俯下身,雙手抓住夏樹的肩膀,幾乎要將他從床上拎起來,“你他媽的就是個瘋子!你知不知道,你那不是憤怒,那是毀滅!是魔神降世!你差一點,就顛覆了整個大陸的輪回秩序!”
“輪回秩序?”夏樹茫然地看著他。
“對!輪回秩序!”謝必安一字一頓,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你以為那些被你抹掉的,只是幾個噬魂宗的雜碎嗎?蠢貨!你是在攻擊‘法則’本身!你在挑釁這個世界的平衡!你讓靈樞閣,讓所有站在你對立面的人,有了一個最好的借口——你不是英雄,你是災(zāi)厄!是世界必須清除的‘異常’!”
這一刻,謝必安不再是那個大大咧咧的胖子。他像一個最冷酷的法官,一字一句地宣判著夏樹的罪行。
“你知道玄霄真人為什么要放你走嗎?”他逼近夏樹,聲音壓得更低,如同毒蛇吐信,“不是因為他慈悲,而是因為你的力量太詭異,太龐大了。他需要你把這份力量徹底激發(fā)出來,變成一個所有人都能看到的、活生生的‘神跡’!這樣一來,他就有理由,聯(lián)合所有宗門,打著‘除魔衛(wèi)道’的旗號,名正言順地把你…連同這片大陸上所有潛在的威脅,一起抹殺!”
夏樹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他終于明白,自己當(dāng)初的舉動,有多么愚蠢和天真。
他以為自己在復(fù)仇,在奪回力量,卻不知自己早已被當(dāng)成了一個巨大的棋子,一個足以引發(fā)整個世界動蕩的導(dǎo)火索。
“而我…”謝必安松開手,后退一步,臉上露出一種痛苦和失望交織的復(fù)雜神情,“而我,為了救你這個蠢貨,差點把命搭進(jìn)去。我引開了他們,讓他們以為我只是個不自量力的莽夫。我這么做,不是因為你是什么狗屁救世主,只是因為…我們是一起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