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巷的風(fēng)裹著濕霉味鉆進(jìn)衣領(lǐng),夏樹踩著青石板往巷深處走,靴底碾過一片碎瓷——是方才老煙槍消散時崩裂的煙槍釉片。他彎腰拾起,釉片邊緣還沾著暗紅的血,湊到鼻前聞了聞,煙草焦糊里混著鐵銹味,像極了記憶里母親引魂香的味道。
“在這兒?!绷洲钡穆曇魪南锟趥鱽?。她抱著藥簍,傘骨被夜風(fēng)吹得咯吱響,發(fā)梢沾著細(xì)密的雨絲,“胖子說老煙槍最愛蹲在磚墻根兒曬‘煙魂’,我順著煙味找過來的?!?/p>
夏樹直起身,掌心的引渡印泛著微光。他能感覺到,前方墻根的陰影里,有團(tuán)若有若無的魂息在翻涌,像塊被揉皺的破布,裹著未散的執(zhí)念。
“老煙槍?”他出聲試探。
陰影里傳來一聲沙啞的咳嗽,接著是煙桿敲在磚墻上的悶響。“誰…誰在喊我?”聲音像生銹的齒輪,每轉(zhuǎn)一下都帶著刺耳的摩擦。
夏樹和林薇對視一眼,慢慢走近。墻根的陰影里,一個佝僂的身影緩緩“站”了起來——是老煙槍。他比昨夜更單薄,灰布衫洗得發(fā)白,袖口磨得發(fā)亮,手里攥著半截?zé)煑U,煙鍋里的煙絲早已熄滅,只剩一截焦黑的煙灰。
“你們…找我?”老煙槍抬起頭,臉上的皺紋深得能藏住半塊碎瓷。最駭人的是他的眼睛——瞳孔里沒有眼白,只有兩團(tuán)翻涌的灰黑色煙霧,偶爾閃過幾點(diǎn)猩紅,像被血泡過的炭。
林薇攥緊了藥簍的麻繩。她能感覺到,老煙槍的魂息里裹著濃烈的陰毒,像條潛伏在暗處的毒蛇,稍有不慎就會被咬中?!拔覀冋业牟皇悄?。”她盡量讓聲音平穩(wěn),“是康寧療養(yǎng)院的秘密。”
“康寧…”老煙槍的喉結(jié)動了動,煙桿“當(dāng)啷”一聲掉在地上,“那地方…早該塌了。”
夏樹注意到,老煙槍的手在發(fā)抖。不是因?yàn)楹ε拢悄撤N更深層的情緒——像是悔恨,又像是恐懼。“十五年前,你在那兒當(dāng)雜役?”他追問。
老煙槍的身體劇烈顫抖起來。他踉蹌著后退兩步,撞在磚墻上,灰布衫蹭下一片墻皮?!拔摇抑皇莻€掃地的…”他聲音發(fā)顫,“可我看見了…執(zhí)事大人…他把那些孩子…那些活蹦亂跳的孩子…”
“孩子?”林薇心頭一震。她想起奶奶臨終前攥著她的手,說:“薇薇,要是有天你見到穿白大褂的小娃娃…替我問聲好…”
“對!孩子!”老煙槍突然激動起來,煙桿在地上敲得咚咚響,“他們被推進(jìn)地下室,鎖在鐵籠子里!執(zhí)事大人說…他們是‘容器’,要養(yǎng)魂!用活人的魂喂,用死人的魄鎖!”他的聲音越來越高,灰黑色的煙霧從七竅涌出,“我的煙斗…就是那時候…被那小丫頭…”
“小丫頭?”夏樹敏銳地捕捉到這個詞,“什么樣的小丫頭?”
老煙槍的眼神突然變得空洞。他盯著自己的手,仿佛在看什么不存在的東西:“扎著羊角辮…穿月白衫子…她總說…要帶我走…要帶我離開這兒…”他的聲音突然哽咽,“可我…我執(zhí)念太深…走不了…”
林薇突然想起什么,從藥簍里翻出個紅布包。她打開布包,里面躺著枚褪色的銀鎖——是她奶奶臨終前塞給她的,說“留著應(yīng)急”。銀鎖內(nèi)側(cè)刻著個模糊的“寧”字。
“是這個嗎?”她舉起銀鎖。
老煙槍的煙霧突然劇烈翻涌!他伸出手,指尖幾乎要碰到銀鎖,卻又像被燙到般縮了回去?!笆恰撬摹彼穆曇糨p得像嘆息,“她走的時候…把這個塞給我…說…替她守著康寧…”
夏樹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接過銀鎖,入手冰涼。鎖身內(nèi)側(cè)的“寧”字,和他懷里的魂鑰碎片——那枚米粒大小的玉片,形狀竟完全吻合!
“原來如此?!狈稛o咎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巷口,聲音低沉,“魂鑰碎片是鎖芯,銀鎖是鎖身??祵幍叵碌逆i魂碑,需要這兩樣?xùn)|西才能打開?!?/p>
老煙槍的身體開始變得透明。他的煙霧里浮現(xiàn)出模糊的畫面:一個扎羊角辮的小女孩被按在鐵籠前,穿白大褂的人舉著針管,小女孩拼命掙扎,羊角辮散開,露出后頸一個淡青色的印記——和林薇后頸的胎記,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