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1章 雨夜送棺（第2頁）

康寧療養(yǎng)中心。

斷裂歪斜的巨型霓虹招牌勉強還剩個“康”字殘骸，在閃電劃過天際的剎那，發(fā)出詭異的慘白反光。鐵柵欄大門早已銹死變形，門洞里纏滿了手臂粗的枯藤和荊棘，濕淋淋、黑黢黢，如同惡鬼伸出的、沾滿粘液的爪牙。

夏樹的小電驢根本無法駛?cè)脒@片原始的廢墟濕地。他把車艱難地停在路邊一棵光禿禿、張牙舞爪的老槐樹下，感覺像給這垂死的東西找了個半遮不掩的棺材位子。

雨更大了，砸在地上像無數(shù)的小鼓在捶打。風(fēng)嗚咽著穿過空曠的庭院和空洞的窗洞，聲音凄厲又詭異。

“操，這什么鬼地方……”夏樹低罵一句，聲音在雨幕里顯得微弱又發(fā)虛。他掏出手機，打開手電筒功能。屏幕裂了道縫，光芒刺破面前的黑暗，也只能照亮身前幾米。那束蒼白的光柱在狂風(fēng)暴雨中顫抖著，像隨時會被掐滅。

訂單頁面，那個【青藤路17號-康寧精神療養(yǎng)中心地下二層b區(qū)】的地址，像烙印一樣清晰。沒有退路。

高聳的門診大樓如同一個巨型的、廢棄的蜂巢。黑洞洞的窗窟窿遍布墻體，在閃電明滅間，投下巨大的、扭曲搖曳的陰影。墻體爬滿了綠得發(fā)黑的藤蔓植物，被雨水沖刷后，綠得像是凝結(jié)的膿血，往下淌著污濁的汁液。

大門倒是半開著，或者說，是被什么東西從里面撞開的。腐朽厚重的木門向內(nèi)傾斜，門軸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呻吟。門內(nèi)是深不見底的漆黑，仿佛一張等待吞噬的巨口。

夏樹站在門口，雨衣的水順著衣角流進(jìn)鞋子里，冰冷刺骨。一股難以言喻的腐敗氣息混雜著濃重的土腥味，撲面而來。不是垃圾發(fā)酵的味道，而是一種更深沉、更純粹的腐朽，像封存了百年的地下墓穴突然被撬開了一線。這氣味鉆進(jìn)鼻子，讓人從胃里就開始翻騰，帶著一種死亡的冰涼質(zhì)感。

心臟在胸腔里擂鼓，咚咚作響，幾乎蓋過了外面的雨聲?？謶窒癖涞奶俾?，沿著脊椎纏繞上來。

他深吸一口氣——差點被那濃烈的氣味嗆得背過去。狠狠吐掉嘴里的雨水沫子，像是要把所有的猶豫恐懼都吐掉。

“媽的，死就死吧！”夏樹攥緊了裝著那個神秘“包裹”的防水外賣箱，指尖因為用力而發(fā)白。手機的光束就是此刻唯一的依仗。他弓著身子，像一頭被逼入絕境的獵食者，一頭扎進(jìn)了那片粘稠的、散發(fā)著死亡氣息的黑暗。

門診大廳比外面看起來更破敗十倍。

滿地狼藉。碎玻璃、斷裂腐朽的桌椅、看不清原貌的各種醫(yī)療垃圾和廢棄物，散落在厚厚的積塵泥漿上，堆成一座座小型墳丘。高高的穹頂上掛滿了蛛網(wǎng)，被不知哪里鉆進(jìn)來的風(fēng)吹得晃晃悠悠，像倒懸的裹尸布。光柱掃過墻壁，大塊大塊的墻皮剝落，露出里面暗紅色或是烏黑色的墻體，像凝固的、早已干涸的陳舊血跡。

“哐當(dāng)！”

腳下踢到個硬東西。夏樹嚇得一個激靈，差點蹦起來。低頭一看，是個變了形的鋁制病歷夾，一半嵌在爛泥里。他用腳尖小心翼翼撥開，光束掃過旁邊的墻壁。

幾個歪歪扭扭、卻透著刻骨陰寒的大字被人用某種暗紅色的涂料寫在剝落的墻皮上：

活著進(jìn)來，靈魂留下！

那“靈魂”兩個字格外扭曲，最后一筆拖得老長，如同瀕死者的最后掙扎。

夏樹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瞬間竄上了天靈蓋，頭皮陣陣發(fā)麻。他猛地移開視線，不敢再看，強迫自己不去想那是什么東西寫的。

“嘶——”突然，一陣陰冷的、帶著強烈惡意的風(fēng)，毫無征兆地從走廊深處刮來，比外面的暴雨寒風(fēng)更加刺骨。這股陰風(fēng)帶著腐水的氣息，如同濕冷的舌頭，舔舐過夏樹的脖頸和裸露的手腕皮膚，激起一層細(xì)密的雞皮疙瘩。

風(fēng)中似乎夾雜著極其遙遠(yuǎn)、極其模糊的低語和抽泣聲，似有若無，聽不真切，卻又頑固地往他耳朵里鉆。像是無數(shù)人在竊竊私語，又像是風(fēng)穿過了骨笛。

他打了個寒顫，緊緊裹住雨衣，可那冰冷仿佛能穿透一切衣物，直入骨髓。手臂控制不住地輕微顫抖起來，手機的光柱在墻上抖動得更加厲害。

不能再耽誤了！

他強迫自己集中精力，回憶訂單上的路線提示。電梯井只剩下幾根扭曲的鋼索，像個巨大的方形傷口對著頭頂無盡的黑暗。光柱掃向深處，指向一個狹小的、黑洞洞的樓梯口——通往地下的方向。

樓梯陡峭、狹窄、逼仄。手電光下，臺階上覆蓋著厚厚的、濕滑黏膩的黑色污泥，混雜著不明的粘膩物質(zhì)，踩上去發(fā)出“噗呲、噗呲”令人極度不適的聲音。空氣里的腐臭味指數(shù)級上升，濃得幾乎化不開，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吸入冰冷的泥漿。氧氣含量似乎都變得稀薄了。

扶手上裹滿了厚厚的、滑膩膩的灰塵與污垢，黏得像某種腐敗分泌的粘液。

“呼……呼……”夏樹大口喘著氣，每一口空氣都帶著濃重得讓人作嘔的鐵銹味和腐爛氣息，胸口憋得發(fā)悶。他只能小心翼翼，一步一探，后背緊緊貼著冰冷的、同樣覆蓋著不明黏膩物的墻壁往下挪動。

終于，腳踩到了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