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亭扶住她,她抬頭看到‘宣市火車站’,心猛烈地跳動,撞擊著她貧瘠空曠的胸腔,喉間溢出聲音,“我們?nèi)ツ膬海徧m?”
“少奶奶,我們送您回北平?!敝弁さ吐暯忉?。
清桅轉過頭看他,眼睛霎時清明幾分,微微笑一笑,好像意識到自己剛剛認錯了人。
“你告訴他,我不會跑的?!?/p>
但他一定會后悔,她心里想。
綠皮火車發(fā)出沉悶的汽笛聲,清桅被安置在最后一節(jié)車廂。推門進去時,撲面而來的是濃重的煙草味與皮革座椅的陳舊氣息。整節(jié)車廂空蕩蕩的,只有她一個人,連乘務員都只是站在門外,不敢靠近。
隔壁車廂傳來孩童的嬉鬧聲、小販的叫賣聲,還有留聲機里咿咿呀呀的《夜來香》,熱鬧得像是另一個世界。而她這里,只有車輪碾過鐵軌的單調(diào)聲響,一下一下,像是碾在她心上。
清桅坐在靠窗的位置,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冰涼的玻璃?;秀遍g,她想起年前那時,她也是這樣偷偷溜上火車,想一個人回杭州。那時她剛和他吵完架,氣得連大衣都沒穿就跑出來,結果在月臺上凍得直跺腳??删驮诨疖噯拥那耙豢?,車門被猛地拉開,陸璟堯喘著粗氣沖上來,軍裝外套上還沾著雪。
——“非要去是吧,行,我陪你。”
他拗不過她,最后還是板著臉把她帶進了車廂,陪她一起去了杭州。那是她婚后最任性的一次,也是她記憶里最鮮活開心的一段時間。
可現(xiàn)在……
清桅猛地站起身,四下張望——沒有他。車廂里只有她自己的影子,孤零零地映在玻璃上。
火車緩緩啟動,她突然慌了,沖到門邊卻被守著的士兵攔住?!白屛蚁氯?!”她聲音發(fā)抖,可對方只是沉默地搖頭。
情急之下,她一把推開窗,寒風呼嘯著灌進來,吹散了她鬢邊的碎發(fā)。站臺上人潮涌動,可她什么都看不清,只是憑著本能,朝著人群嘶喊——
“陸璟堯——!”
她不知道自己要說什么,心里亂極了,只是一聲一聲喊著那個名字?;蛟S是想問問他,到底為什么會變成這樣,連最后一面都不肯來見。又或許,她只是想再聽一次他的聲音。
可回應她的,只有火車尖銳的汽笛,和漸漸遠去的宣城站臺。
她終于跌坐回座位上,手指死死攥著窗框,眼角滑過一滴清淚。
汽笛聲中,站臺角落的黑衣男人猛地抬頭。寬檐帽下,陸璟堯戴著黑皮手套的手攥緊了拳,咔咔作響。
那聲嘶喊像刀子般扎進耳膜,他幾乎是本能地向前沖去。軍靴撞翻行李架,驚起一片驚呼。就在他即將沖出人群時,副官鐵鉗般的手突然扣住他肩膀:"司令!"
陸璟堯猛地頓住,胸膛劇烈起伏著,他閉了閉眼,再開口時嗓音沙啞得可怕:“沿途布防都準備好了?”
“是,張將軍已經(jīng)連夜帶人趕過去?!?/p>
“告訴張順,人若出了半點差錯,讓他提頭來見!”陸璟堯盯著漸行漸遠的列車,喉結滾動,一咬牙,轉身離開了火車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