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詩宛去見陸璟堯的那天,天氣不太好,就好像預(yù)示著這一趟并不會很順利。
鈴蘭給她的地址是個茶社,確實是個適合談話的好地方,安靜清雅。
宣市很少下雨,從她回國才下了這么一回,淅淅瀝瀝的雨霧,有點像南方的雨。她一個人撐著傘走在街邊,一身駝色大衣,圍著淺灰的圍巾,頭發(fā)微卷著披在肩上,耳側(cè)的珍珠發(fā)夾在水光下泛著瑩瑩的光澤,有一點成熟的知識女性又不失俏皮少女的味道。
她不知道路,一邊走一邊問,直到問了第三個人,才一眼看到那個有著江南雨巷風(fēng)格的老式茶樓。
路上叮鈴鈴一陣自行車響,幾個學(xué)生模樣的少男少女呼嘯而去,歡笑聲回蕩。程詩宛停著等了一會兒,等人都走遠(yuǎn)了,她才過馬路走向茶樓。
“停云榭”,停云藹藹,很好聽的名字。她收起油紙傘,檐角滴落的水珠在她駝色大衣上洇開深色的圓點。她正要抬手去掀那青布門簾,簾子卻恰在此時從內(nèi)掀起。
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挑開簾角,西裝袖口的金線刺繡在昏黃燈下泛著微光。程詩宛抬眸的瞬間,正對上陸璟堯深邃的眼睛。他站在比她高兩級的臺階上,雨霧在他肩頭籠著層朦朧的光暈,連帶著那道輪廓分明的下頜線都柔和了幾分。
"陸。。。司令?"她呼吸一滯,發(fā)梢的水珠滑落到頸間。
陸璟堯的手仍懸在半空,青布簾上的竹紋影子在他西裝上流動。他目光掃過她被雨水打濕的發(fā)尾,正綴著顆顆雨珠,時而滾落。
"請進(jìn)"他聲音低沉,卻往旁邊讓了半步。茶香混著雨氣從里間漫出來,隱約可見窗邊擺著兩盞冒著熱氣的君山銀針。
“謝謝?!背淘娡鸬乐x,進(jìn)到屋內(nèi),跟著陸璟堯來到窗邊的位置坐下。
許是來的太早,茶樓里竟只有他們兩個客人。除了門口的掌柜,其他的小二也沒有。
她狐疑地看向陸璟堯,他今日沒穿軍裝,難得穿了身深灰三件套西裝,馬甲收出精窄的腰線,懷表鏈垂落成一道銀弧。襯衫領(lǐng)口松開一粒紐扣,露出若隱若現(xiàn)的鎖骨陰影。斜紋領(lǐng)帶跟她的圍巾一樣的顏色。
程詩宛解下圍巾,藏于身后,一轉(zhuǎn)身見他將青瓷茶盞徑直遞到她面前,白霧氤氳而上,熏得他眉眼都柔和了幾分。程詩宛剛要指向茶幾,他卻執(zhí)拗地又往前送了半寸,“暖下手?!?/p>
程詩宛下意識接住,溫?zé)岬谋谫N上掌心是熱熱的,不燙。她垂目輕啜一口,注意到他右手無名指戴著枚素銀指環(huán),像是婚戒。
她驀地想起今天是來干什么的,神情鎮(zhèn)了鎮(zhèn),放下手中茶杯,抬眼看向陸璟堯,正要開口說話。
誰知陸璟堯也正看著他,目光專注,面色深凝,剛到喉間的話又突然被哽回去了。
跟這樣氣勢強大的人說話,真是太有心理壓力,還是速戰(zhàn)速決吧。
“陸先生,我今日……”程詩宛好不容易開口。
“手暖了嗎?我?guī)闳チ说胤健!标懎Z堯沒等她話說完就截斷了話,好似那些話并不是他想聽的,只想逃避。
剛坐下,怎么又要走?程詩宛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見陸璟堯已經(jīng)站起身,拎過一旁的西服外套,走到她跟前,伸出一只手。
那是一只極好看的手,手指修長,骨節(jié)勻稱,手背有微微暴起的青筋,很有力量感。程詩宛看了一會兒,她明白了他的意思,剎那間心尖顫動,耳朵微微發(fā)紅。
“去哪兒???我……”她直覺應(yīng)該拒絕,可陸璟堯望著她的眼神,幽深如月下深潭,平靜下翻涌著暗流,只把人往人吸,她不自覺后半句話沒有說出口。
“很近,我一會兒再送你回來,不會耽誤程小姐太久時間?!标懎Z堯察覺到她的猶豫,收回手,自覺剛才莽撞,話里又透著冷靜禮貌。
雖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本來就是要說明白的,多花一點時間也沒什么。程詩宛沒再猶豫,跟著陸璟堯又出了茶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