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后,機(jī)關(guān)寶船在風(fēng)浪徹底狂暴起來之前,有驚無險地駛?cè)肓艘黄卵佬蔚暮场?/p>
海灣之內(nèi),風(fēng)平浪靜,與外面的怒海滔天,判若兩個世界。
一座小小的漁村,依著山勢,錯落地建在海灣的臂彎里。
炊煙裊裊,犬吠雞鳴。
陳凡走下船,踏上了那片柔軟的沙灘。
他本想直接去船長安排的屋子里躺著,但不知為何,雙腳卻不聽使喚,帶著他朝著村子里走了過去。
他看到了。
看到光著膀子,皮膚被曬成古銅色的漁民們,正合力將巨大的漁網(wǎng)拖上沙灘。他們的臉上刻滿了風(fēng)霜,手臂上青筋虬結(jié),口中喊著粗獷的號子,汗水浸濕了他們的脊背,但他們的眼睛里,卻閃爍著收獲的喜悅。
他看到了。
幾個總角小童,在沙灘上追逐打鬧,用濕潤的沙子堆砌著歪歪扭扭的城堡,清脆的笑聲,比他聽過的任何仙樂,都更悅耳。
他看到了。
村口那棵大榕樹下,幾位頭發(fā)花白的老嫗,坐在一起,一邊閑聊著家長里短,一邊用靈巧的手指,修補(bǔ)著破損的漁網(wǎng)。夕陽的余暉,為她們滿是皺紋的側(cè)臉,鍍上了一層溫暖的金色光暈。
辛勞、貧瘠、平凡。
卻又……充滿了讓他感到陌生的,蓬勃的生命力。
這些畫面,這些聲音,這些氣味……
它們是如此的真實(shí),如此的鮮活。
陳凡的腳步,不知不覺間停了下來。
他忽然想起了徐鳳年。
想起了那個家伙,在歸墟祭臺上,明明自己都快死了,卻依舊念叨著“人間”的樣子。
過去,陳凡對此是嗤之以鼻的。
什么守護(hù)人間,什么為萬世開太平。
在他這個精致的利己主義者看來,不過是天命之子自我感動式的、毫無意義的口號罷了。是束縛自己的愚蠢枷鎖。
他的道,是截胡,是掠奪,是掌控,是高高在上地將整個世界當(dāng)做棋盤,將眾生當(dāng)做棋子。
強(qiáng)大,高效,但……
陳凡低頭,看了看自己空無一物的雙手。
就像一座懸在天空中的樓閣,看似宏偉壯麗,卻沒有半根柱子,是連接著下方的大地。
風(fēng)一吹,就散了。
而徐鳳年的道……
陳凡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些平凡的漁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