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的錢塘江水帶著刺骨的涼,岸邊的蘆葦結(jié)了層薄霜,卻有一艘老漁船總在黎明時分自己劃動——船槳拍打著水面,發(fā)出“嘩啦”的聲響,像是有人在偷偷捕魚,嚇得岸邊的漁民都不敢靠近。
“大師!您快管管這船!”漁民張老漢裹著厚厚的棉襖,凍得鼻尖通紅,手里還攥著半截漁網(wǎng),“這是我爹傳下來的漁船,停在岸邊三年沒動過,前幾天突然自己漂起來,夜里還能聽到船里有人喊‘阿秀,收網(wǎng)了’,再這樣下去,沒人敢在這江里捕魚了!”
濟公正坐在靈隱寺的廊下曬暖陽,手里轉(zhuǎn)著個烤得金黃的橘子,聞言剝開橘子,掰了一瓣塞進(jìn)嘴里:“漁船自己動?是江風(fēng)勾著船上的舊情了。走,去瞧瞧這‘會捕魚’的老船?!?/p>
一行人往錢塘江邊走,遠(yuǎn)遠(yuǎn)就看到那艘老漁船——船身是深褐色的杉木,船幫上刻著“民國二十五年”的字樣,船槳斜斜地靠在船舷上,槳葉上還沾著新鮮的水草,像是剛劃過江。張老漢指著漁船,聲音發(fā)顫:“昨晚我起來看網(wǎng),看到這船自己在江里轉(zhuǎn)圈,船里還飄著件藍(lán)布衫,撈上來一看,竟是我娘當(dāng)年穿的衣服!”
濟公跳上漁船,腳踩在船板上,能感覺到木板的溫潤——這船顯然被精心保養(yǎng)過,船板縫隙里沒有腐壞的痕跡。他拿起船槳,槳柄上纏著幾圈褪色的藍(lán)布條,湊近聞,還能聞到淡淡的皂角香,像是女人洗衣的味道。“這船里藏著個人影,是個年輕漢子,手里還拿著漁網(wǎng)?!?/p>
話音剛落,岸邊傳來一陣細(xì)碎的腳步聲,一個穿黑棉襖的老太太拄著拐杖走過來,看到漁船就紅了眼:“這船……是阿海的船!”
老太太姓劉,是鄰村的老人。她慢慢說起往事:民國二十五年,她和張老漢的爹張海是村里人人羨慕的一對,張海是捕魚能手,這艘漁船就是他親手打的,每天清晨,他都會劃著船去江里捕魚,喊著“阿秀,收網(wǎng)了”,劉阿秀就會在岸邊等著,幫他整理漁網(wǎng)??赡悄甓欤飦砹艘换飶姳I,張海為了保護(hù)船上的漁獲,被強盜推下江,再也沒上來,只留下這艘漁船和一件染血的藍(lán)布衫。
“我以為這船早就沒了,沒想到還在?!眲⑿隳税蜒蹨I,“阿海走后,我就搬到了鄰村,再也沒敢來江邊,怕看到這船,想起他……”
張老漢一聽,臉色瞬間變了:“您說的阿海,是我爹?我娘從沒跟我說過我爹是怎么沒的,只說他走丟了!”他從懷里掏出一張泛黃的照片,照片上是年輕時的張海和一個女人,兩人站在漁船旁,笑得格外開心,“這是我爹唯一的照片,背后寫著‘阿海與阿秀’,我一直不知道阿秀是誰……”
濟公看著漁船,船槳突然自己動了起來,輕輕拍打著水面,像是在示意什么?!澳愕幕昶歉皆诖?,不是想鬧,是想帶你娘再看一次他捕魚的地方?!彼麖膽牙锩鲆粡堻S符,貼在船幫上,“張老漢,你要是真心想完成你爹的心愿,就劃著船,帶劉阿婆去江中心的捕魚點,讓你爹再‘捕’一次魚,了了他的牽掛。”
張老漢連忙點頭,扶著劉阿婆上船,拿起船槳,慢慢劃向江中心。漁船在江面上平穩(wěn)地行駛,船槳劃過水面,激起層層漣漪,像是在訴說著被時光掩埋的往事。到了江中心,張老漢停下船,劉阿婆看著水面,輕聲說:“阿海,我來看你了,你當(dāng)年捕的魚,我都收到了……”
就在這時,水面突然泛起一陣微光,一個模糊的身影從水里浮起來,正是年輕時的張海,他手里拿著漁網(wǎng),笑著對劉阿婆說:“阿秀,你來了,我給你捕了好多魚……”
劉阿婆看著張海,眼淚掉了下來:“阿海,我等了你一輩子,終于又看到你了……”
張海的身影慢慢變得透明,最后化作一縷微光,鉆進(jìn)了漁船的船板里。船槳輕輕晃動了一下,像是在告別,然后徹底停了下來。劉阿婆的臉上露出了釋然的笑容,像是卸下了千斤重?fù)?dān)。
“好了,他走了?!睗驹诎哆叄χf,“你爹終于能和你娘好好告別了?!?/p>
張老漢扶著劉阿婆下船,劉阿婆看著漁船,輕聲說:“阿海,以后我會常來看你,給你講講村里的事……”
接下來的幾天,張老漢每天都會劃著漁船去江里捕魚,船再也沒自己動過,只有船槳劃過水面的聲音,像是張海在陪著他。劉阿婆也搬到了張老漢家,每天清晨,她都會在岸邊等著,像當(dāng)年等著張海一樣,等著張老漢捕魚歸來。
濟公帶著必安路過江邊時,正好看到張老漢劃著漁船回來,劉阿婆在岸邊幫忙整理漁網(wǎng),陽光灑在他們身上,格外溫馨。必安好奇地問:“師父,張爺爺?shù)牡鶠槭裁床缓迯姳I啊?”
濟公摸了摸他的頭:“恨有什么用?他最在意的是劉阿婆,只要劉阿婆好好的,他就安心了。這世間的執(zhí)念,大多是牽掛,不是怨恨,只要牽掛的人好好的,執(zhí)念自然就散了。做人啊,要記得別人的好,也要守住自己的約定,這樣,不管過多久,都能找到心靈的歸宿?!?/p>
夕陽西下,余暉灑在江面上,漁船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像是在訴說著一段溫暖的往事。張老漢和劉阿婆坐在岸邊,聊著張海的故事,笑聲飄在江面上,格外動聽。
濟公帶著必安往靈隱寺走,路上的風(fēng)還是冷的,可心里卻暖暖的。必安手里拿著個橘子,剝了一瓣遞給濟公:“師父,以后我們還來江邊看漁船好不好?”濟公笑了笑,接過橘子,拍了拍他的頭:“好啊,只要你好好修行,多做善事,以后咱們天天來,也學(xué)學(xué)這‘守情’的道理。”
回到靈隱寺時,天色已經(jīng)暗了下來,禪房的燈還亮著。濟公坐在臺階上,看著天上的月亮,手里拿著那半截藍(lán)布條,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知道,這世間的情,就像這老漁船,不管過多少年,只要好好守護(hù),就能留住最溫暖的回憶,也能解開最深的執(zhí)念。而他,愿意一直做那個“守情”人,用一把破蒲扇,扇走世間的寒冷,也扇出人心底的溫情與牽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