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宮深處,一間專用于齋醮祈福的偏殿內(nèi),終年繚繞著檀香與丹藥混合的奇異氣息,與宮城其他地方的莊嚴肅穆迥然不同。殿宇四角懸掛著青銅風鈴,偶有微風吹入,便發(fā)出空靈悠遠的輕響。壁上繪有云山霧海、仙鶴祥瑞的壁畫,在長明燈的映照下,光影流動,恍若仙境。
江湖術(shù)士明崇儼便是在此間,最得武媚信重的人物之一。他年約四旬,面容清癯,長須垂胸,雙目開闔間精光隱現(xiàn),常著一襲玄色寬大道袍,手持一柄白玉拂塵,步履輕盈,言談間總帶著幾分超然物外的玄妙。他自稱得太上玄元秘傳,精通陰陽術(shù)數(shù),善觀天象,能斷吉兇,尤擅以金石丹藥調(diào)理延年。
此刻,他正躬身立于武媚座前不遠。武媚并未身著朝服,只一襲常居的絳紫錦袍,坐于鋪設(shè)軟墊的檀木榻上,指尖輕輕按著太陽穴,眉宇間帶著一絲難以揮散的倦意與積威。
“陛下連月操勞,龍體為要?!泵鞒鐑奥曇舨桓撸瑓s帶著一種奇特的韻律,仿佛能直抵人心,“臣觀近日天象,紫微垣畔隱有云氣氤氳,恐主中樞勞頓。臣新近以東海珍珠、西山玉髓,佐以晨露百花,煉得一爐‘凝神清心丹’,或可助陛下寧神靜氣,滌煩解憂。”他自袖中取出一個精巧的玉盒,由內(nèi)侍轉(zhuǎn)呈上去。
武媚接過,不經(jīng)意地看了一眼,并未立刻打開,只置于一旁,目光落在明崇儼身上,帶著審視:“有勞明卿。只是,近來朕偶有異夢,心神不寧,不知主何吉兇?”
明崇儼聞言,神色愈發(fā)恭謹,抬指掐算片刻,方緩聲道:“天機幽微,然陛下乃天命所歸,夢境亦非凡響。不知陛下所夢為何?或可容臣細參?!?/p>
武媚并未詳述夢境細節(jié),只淡淡道:“不過些光怪陸離之象,似與……東宮有些關(guān)聯(lián)?!彼Z焉不詳,目光卻銳利地看著明崇儼。
明崇儼心領(lǐng)神會,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已快速盤算。他微微垂首,語氣愈發(fā)玄虛:“東宮之位,關(guān)乎國本,牽動天機。星野流轉(zhuǎn),人事感應(yīng),亦在其中。臣近日夜觀星象,見太白經(jīng)天,其光灼灼,映照分野,似與東宮之宿有所呼應(yīng)……此象古來多有,主……剛銳之氣過盛,易折不易彎?!彼擅畹貙⑻煜笈c對太子的隱晦評價聯(lián)系起來,卻又不說死,留下足夠空間讓武媚自行聯(lián)想。
武媚鳳目微瞇,指尖在榻沿無意識地敲擊了兩下,未置可否,只道:“星象之事,玄之又玄。明卿且繼續(xù)留意便是?!?/p>
“臣遵旨?!泵鞒鐑肮響?yīng)道,低垂的眼瞼掩去了眸中一閃而過的精光。他知道,懷疑的種子已然播下,只需適時澆灌,便可生根發(fā)芽。
在這香煙繚繞、恍如世外的偏殿中,權(quán)力的算計與玄虛的術(shù)數(shù)交織,醞釀著足以撼動帝國根基的毒液。而得幸的術(shù)士,便是那執(zhí)瓶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