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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2章 未雨綢繆（第1頁）

大明宮深處

秋夜?jié)u深，露重風(fēng)寒。大明宮深處的這座暖閣，門窗緊閉，厚重的簾幕垂落，隔絕了外界的一切聲息與窺探。僅有的光源來自御案上一盞造型古樸的青銅宮燈，跳躍的火焰將武媚的身影投在墻壁上，拉長、扭曲，如同潛行的巨獸。

她并未召見宰相，也未驚動北門學(xué)士，而是秘密傳喚了新任不久、以“敏于刑名、善于糾察”而悄然擢升的侍御史郭翰。此人官職不高，卻因幾次按察地方案件時手段凌厲、不避權(quán)貴，且所奏皆能暗合武媚心意，已悄然進(jìn)入她的視野。

郭翰躬身入內(nèi)，步履輕而穩(wěn)，在御案前數(shù)步之外停下，深深稽首：“臣郭翰，叩見天后?！彼穆曇舨桓?，帶著刻意壓制的恭敬。

武媚沒有讓他起身，目光在燈影下顯得幽深難測。她手中把玩著一柄玉如意，語氣平淡得像是在閑聊：“郭卿近來在御史臺，可還適應(yīng)？聽聞你于刑名案獄，頗有些見解。”

郭翰心頭一凜，知道這絕非尋常垂詢，更加謹(jǐn)慎地回道：“蒙天后垂問，臣惶恐。臣愚鈍，唯知恪盡職守，依律辦事，不敢有負(fù)天后信重?！?/p>

“嗯，恪盡職守，依律辦事，很好?！蔽涿奈⑽㈩h首，玉如意在指尖轉(zhuǎn)了個圈，“近來朝中，可有聽聞什么風(fēng)氣？譬如……是否有官員，不安于位，結(jié)托東宮，妄議朝政，乃至……揣測上意，行為不軌？”

她的聲音依舊平穩(wěn)，但“結(jié)托東宮”、“妄議朝政”、“行為不軌”這幾個詞，卻如同冰錐，狠狠扎入郭翰耳中。他瞬間明白了天后的意圖，這是要他留意、甚至主動去“發(fā)現(xiàn)”與太子過往甚密者的錯處。

“臣……臣定當(dāng)留心察訪?！惫膊桓姨ь^，聲音愈發(fā)低沉，“若有此等悖逆之事，必第一時間密奏天后?！?/p>

“不是悖逆，”武媚淡淡糾正，語氣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壓力，“是‘風(fēng)聞’，是‘跡象’。為臣子者，當(dāng)為君父分憂，防微杜漸。你明白嗎？”

“臣……明白！”郭翰深吸一口氣，重重叩首。他明白，這是天后交付的投名狀，也是他更進(jìn)一步的機會。

“去吧，用心辦事?！蔽涿膿]了揮手。

郭翰再次叩首，悄然退下，如同他來時一樣，未驚起半分波瀾。

暖閣內(nèi)重歸寂靜。武媚沉默片刻，目光轉(zhuǎn)向一直靜立陰影中、仿佛與黑暗融為一體的上官婉兒。

“婉兒?！?/p>

“臣女在?！鄙瞎偻駜簯?yīng)聲上前，步態(tài)輕盈，在御案前跪下。

“自明日起，你留意整理所有與東宮往來密切的官員名錄，無論是詹事府屬官，還是朝中其他各部官員。將其出身、履歷、親朋故舊、平日言行，尤其是……他們?nèi)魏慰赡芘c現(xiàn)行詔令、與朕之意旨相悖的言論或疏漏，一一記錄在案，匯集成冊，隨時備朕查閱?！蔽涿牡穆曇舨桓撸瑓s字字清晰，帶著一種冰冷的決斷。

“臣女領(lǐng)命?！鄙瞎偻駜捍故讘?yīng)道，心中已然明了，這份名錄，將來或許就是羅織罪名的依據(jù)。

“還有，”武媚頓了頓，補充道，“太子近來所讀何書，所論何學(xué)，若有不同尋常之處，亦需留意?！?/p>

“是?！?/p>

武媚揮了揮手，上官婉兒行禮后，無聲退至簾幕之外的黑暗中，開始在心中勾勒那即將展開的、繁復(fù)而危險的檔案編織工作。

暖閣內(nèi)，又只剩下武媚一人。她凝視著案頭跳躍的燈火，目光深沉如淵。李賢的“賢”，已然成為她心頭最大的刺。她可以容忍兒子有能力，但不能容忍這能力威脅到她的權(quán)柄。李弘的教訓(xùn)猶在眼前，她絕不會在同一個地方跌倒兩次。

秋意已深，宮苑中的菊花再絢爛，也終將凋零。而在這大明宮深處，一場針對東宮、針對她親生骨肉的未雨綢繆，已隨著這寒夜的加深，悄然拉開了序幕。風(fēng)暴正在權(quán)力之巔無聲醞釀，只待一個合適的時機，便會雷霆驟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