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封二年末的南洋,天高云淡,海風送爽。華胥七州廣袤的土地上,彌漫著一種滿足而歡欣的氣息。
婆羅洲核心區(qū)的稻田里,金黃的稻穗沉甸甸地垂著頭,農(nóng)人們臉上洋溢著收獲的喜悅,嶄新的腳踏打谷機(格物院農(nóng)業(yè)司的最新改良)在田間嗡嗡作響,效率遠勝往年。鏈州、琉求的漁港內(nèi),滿載著漁獲的船只正在卸貨,晾曬的魚干在陽光下泛著銀光。盤州與云崖州的香料園中,丁香與豆蔻的芬芳混合著海風,沁人心脾。爪哇北、中、南三洲廣袤的種植園里,甘蔗、椰子和新引種的茶樹長勢喜人,工坊里飄出蔗糖熬煮的甜香。
墨城、金州、霞嶼(爪哇東端新興港口)等主要港口,桅桿如林,舳艫相接。懸掛著日月星辰旗與各地商會旗幟的船只川流不息,將七州的物產(chǎn)運往各地,又滿載著礦石、木材、手工制品歸來。市集上貨物琳瑯滿目,來自不同州、甚至不同族群的商販用帶著口音的華胥通用語討價還價,秩序井然。
國庫的賬冊上,記錄著前所未有的稅收與各州上繳的盈余。各州府庫充實,足以支撐龐大的行政開支、持續(xù)的格物院研發(fā)投入以及日益增長的海軍維護費用。街道上,尋常百姓家的餐桌上也多了幾分豐盛,孩童們穿著整潔的棉布衣服在學堂外嬉戲,朗朗讀書聲與港口的汽笛、工坊的機械聲交織成一曲繁榮的樂章。
這是一派真正的盛世景象,是多年開拓、經(jīng)營與制度建設的成果。豐收帶來的不僅是物質(zhì)的充盈,更是彌漫在整個華胥國上空的那種安定、自信與蓬勃向上的朝氣。元首官邸每日收到的各地匯報,也大多是關于新增墾地、工坊投產(chǎn)、學堂落成之類的喜訊。
然而,在這片看似已達頂峰的繁榮與滿足之下,一股探尋更廣闊天地、挑戰(zhàn)未知界限的暗流,已悄然在最高決策層的心中萌動。穩(wěn)固的根基,從來都是為了支撐更高遠的眺望。倉廩盈實之后,華胥的目光,注定將投向那海天相接的朦朧之外。
就在舉國上下沉浸在豐收的喜悅中時,一份來自最偏遠的雨林州的加急密報,被呈送至墨城元首官邸。這份密報并非關于叛亂或災荒,卻以其匪夷所思的內(nèi)容,在平靜的水面下投下了一顆巨石。
發(fā)出密報的,是奉命深入雨林州東部、進行地理測繪與資源勘探的墨羽特遣小隊。這支小隊由格物院的地理、博物學者,經(jīng)驗豐富的叢林向導,以及精銳的墨羽護衛(wèi)組成。他們跋涉了數(shù)月,穿越了常人難以想象的茂密雨林和險峻山脈。
密報中詳細描述了他們在一個從未被標注在任何華胥海圖上的河谷地帶,與一支陌生族群的意外接觸。
這支族群自稱“瑪雅人(maya)”。他們的容貌與華胥治下任何族裔都迥然不同——膚色呈古銅,面部輪廓鮮明,黑發(fā)濃密,身形相較于南洋土著更為勻稱挺拔。他們穿著色彩鮮艷、織有復雜幾何圖案與奇異神只形象的棉布衣物,佩戴著用翡翠、黑曜石和黃金制成的精美飾品。
更令人震驚的是他們展現(xiàn)出的文明痕跡??碧叫£犜诂斞湃艘龑拢h遠望見了他們建立在河谷臺地上的聚居地——那里聳立著以巨石壘砌的、階梯狀的金字塔形建筑(報告中將此描述為“層疊如階,頂端平整,似為祭祀通神之所”),以及用石灰?guī)r建造的宮殿基址和觀測星象的石制圓盤(可能是早期天文觀測臺)。
墨羽小隊中精通數(shù)理格物的成員,設法記錄了部分瑪雅人使用的象形文字,其結構與已知的任何文字體系毫無關聯(lián),復雜而神秘。他們還觀察到瑪雅人擁有極其精確的歷法,似乎對天體運行,尤其是金星周期有著超乎尋常的理解。他們甚至擁有獨特的數(shù)學體系,包括“零”的概念(報告中以“彼計數(shù)之法,有空位以代無,精妙絕倫”來描述)。
“……其文明形態(tài),自成一體,精深玄奧,與中原、天竺、波斯乃至大食所知,皆大相徑庭?!泵軋蟮慕Y尾,勘探隊長以難以置信的語氣寫道,“彼等自東方更高之山地、更密之林海而來,似為遷徙之一支。其言語不通,然觀其器物、建筑、歷算,絕非蒙昧部落,實乃一失落在雨林深處之高度文明!”
這份密報,連同幾件小心翼翼帶回的瑪雅黑曜石匕首、彩繪陶器碎片以及繪有神秘圖案的樹皮紙樣本,被一同密封送達。
東方墨仔細審視著這些來自另一個未知文明的物證,聽著勘探隊代表的當面補充匯報,他那向來平靜如深潭的眼眸中,也泛起了難以抑制的波瀾。世界,遠比他此前想象的更為遼闊,也更為奇妙。華胥在南洋的開拓,似乎剛剛揭開了覆蓋在真正世界地圖上的一角帷幕。
這則來自雨林深處的“奇聞”,如同一道閃電,瞬間照亮了認知的盲區(qū),也點燃了探索未知的熊熊火焰。它不僅證實了在浩瀚太平洋的彼岸存在著迥異的文明,更迫使他們思考:華胥所知的“天下”,究竟有多大?在這片廣袤的雨林之外,在那無垠的東方海洋彼岸,又隱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