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封元年的盛夏,烈日如火,毫不留情地炙烤著關中大地。通往長安的官道在熾熱的陽光下蒸騰起扭曲的空氣波紋,道旁的楊柳耷拉著枝葉,連知了的嘶鳴都顯得有氣無力。一輛半舊的青篷馬車,在幾名騎馬的隨從護衛(wèi)下,沿著這條被無數(shù)車轍腳印磨得光滑的古道,不疾不徐地向西而行。
車廂內(nèi),雖撩起了布簾通風,依舊悶熱難當。并州法曹狄仁杰,如今已是大唐新任的大理寺丞,正端坐其中。他年約三旬,面容端正,眉宇間自帶一股凜然正氣,此刻雖身著尋常的葛布夏衫,額角沁出細密的汗珠,目光卻依舊沉靜,專注地閱讀著手中一卷《唐律疏議》。車廂隨著坑洼的路面輕輕搖晃,他的身形卻穩(wěn)如磐石。
調(diào)任入京,擢升大理寺丞,掌管刑獄詳覆,這無疑是仕途上的一次重要躍遷。然而,狄仁杰臉上并無多少喜色,反而帶著一絲深沉的思慮。京畿之地,權(quán)貴云集,關系盤根錯節(jié),遠比并州地方法曹任上復雜百倍。大理寺更是司法重地,牽一發(fā)而動全身,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他放下書卷,揉了揉眉心,望向窗外那片被熱浪模糊的田野景象,心中已開始推演入京后可能面臨的種種情狀。
“阿郎,前面快到華山峪口了,林深路窄,需加快些腳程,趕在天黑前尋個驛站歇息?!避嚪蛟谕忸^揚聲道,聲音帶著一絲被暑氣蒸騰出的疲憊。
“嗯,謹慎些便是?!钡胰式軕艘宦?,重新拿起書卷,心神卻不由得警惕了幾分。華山險峻,自古便是強人出沒之地,雖如今是太平年月,官府清剿有力,但荒郊野外,不得不防。
馬車加快了速度,轱轆聲變得急促起來,駛?cè)肓艘欢蝺蓚?cè)山巒夾峙、林木愈發(fā)蔥郁的道路。陽光被茂密的枝葉切割成破碎的光斑,灑在路面上,涼意似乎多了幾分,卻也平添了幾分幽深與寂靜。護衛(wèi)的隨從們也下意識地握緊了腰間的刀柄,目光警惕地掃視著兩側(cè)的山坡。
就在馬車即將駛出一段最為狹窄的彎道時——
“咻——啪!”
一支響箭帶著凄厲的尖嘯,毫無征兆地射在馬車前方的路面上,箭尾的白羽兀自劇烈顫抖!
“有埋伏!”護衛(wèi)首領厲聲大喝,“鏘啷”一聲拔刀出鞘。
霎時間,兩側(cè)山坡上唿哨聲四起,十數(shù)道身影如同矯健的猿猴,手持明晃晃的鋼刀利斧,從樹叢巖石后躍出,迅速堵住了前后去路。這些人衣衫雜亂,面目兇狠,眼中閃爍著貪婪與暴戾的光芒,顯然是一群在此地盤踞多時、手段老辣的悍匪。
“車里的官老爺,識相的就自己滾出來,把錢財細軟留下,爺們兒或可饒你們不死!”為首的匪徒是個滿臉虬髯的壯漢,手中鬼頭刀一橫,聲若洪鐘,殺氣騰騰。
護衛(wèi)們雖驚不亂,立刻收縮陣型,將馬車護在中央,與匪徒對峙。然而,對方人數(shù)幾乎是他們的三倍,且占據(jù)地利,形勢瞬間變得岌岌可危。
狄仁杰在車內(nèi),聽得外面兵刃出鞘與呵斥之聲,心知遭遇了大麻煩。他面色凝重,緩緩將書卷放入行囊,右手悄然摸向了藏在袖中的一柄精鐵短刃。他并非文弱書生,早年也曾習武強身,只是面對如此眾多的亡命之徒,恐怕……
與此同時,就在這片殺機四伏的山林上方,一處極為隱蔽的巖石后,一雙冷靜如鷹隼的眼睛,正透過枝葉的縫隙,將下方道路上發(fā)生的一切盡收眼底。這身影與周圍環(huán)境幾乎融為一體,氣息收斂得如同不存在。她的手,輕輕按在了腰畔那柄形制奇特的短刃之上,等待著某個指令,或是某個最佳的出手時機。
風塵古道,殺機已現(xiàn)。而一道來自遙遠海外的無形之手,已然悄然籠罩了這片即將被鮮血染紅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