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李弘染恙的消息,雖未明發(fā)邸報,卻如同春日里無孔不入的柳絮,悄無聲息地飄散開來,鉆入了長安城各個權力角落的縫隙之中。這并非什么驚天動地的大事,卻因涉及國本,足以牽動無數(shù)敏銳的神經(jīng),在看似平靜的朝野水面下,漾開圈圈無聲的漣漪。
衙門回廊下的低語:
“聽聞否?東宮那位,近日咳疾未愈,陛下連課業(yè)都給減免了?!?/p>
“哦?只是春日尋常咳嗽吧?太子殿下年輕,將養(yǎng)幾日便好?!?/p>
“話雖如此……可陛下親自過問,太醫(yī)署增派了人手,這陣仗……怕是沒那么簡單。你可記得,去歲冬日,殿下似乎就有些氣弱……”
“慎言!儲君之事,豈是你我可妄加揣測的?做好分內(nèi)之事便是?!?/p>
王府深處的燈下:
潞王李賢的府邸書房內(nèi),燭火搖曳。一位心腹幕僚正在低聲稟報。
“殿下,東宮那邊傳來的消息,咳嗽斷續(xù)已近旬日,太醫(yī)藥方換了兩次,尚未見效。陛下甚為憂心,已下令減其課業(yè),專心靜養(yǎng)?!?/p>
年少的李賢放下手中的《漢書》,眉頭微蹙,臉上掠過一絲與其年齡不甚相符的沉靜。“皇兄素來勤勉,若非實在不適,斷不會耽擱功課??芍唧w是何癥候?”
“太醫(yī)署口風甚緊,只說是春日風邪客肺,但……纏綿日久,難免引人擔憂?!?/p>
李賢沉默片刻,揮了揮手:“知道了。多留意便是,切勿在外多言。若有名醫(yī)良方,可暗中留意,以備不時之需。”他重新拿起書卷,目光卻久久未落在字句之上。
東宮屬官的憂思:
左庶子張文瓘從東宮出來,眉頭緊鎖,與同僚并肩走在宮道上。
“張公,殿下今日氣色似乎仍未見大好,咳嗽聲聽著都讓人心焦?!?/p>
“是啊,”張文瓘嘆了口氣,“殿下仁孝,不愿陛下和娘娘擔憂,強撐著精神。只是這病去如抽絲,最是磨人。我已吩咐下去,近日進講的課程再放緩些,一切以殿下玉體為重?!?/p>
“朝中近日,似乎也有些……不太平靜。”同僚壓低了聲音。
張文瓘目光一凜,肅然道:“我等身為東宮屬官,唯有竭誠輔佐,靜待殿下康復。外間風雨,非我等所能左右,亦非我等所應關心。”話雖如此,他袖中的手卻不自覺地握緊了。他深知,太子的健康,從來都不只是一樁家事。
蓬萊殿影響的延伸:
一些與許敬宗等后黨核心人物往來密切的官員,在私下聚會時,也不免談及此事。
“皇后娘娘如今身懷六甲,又要為太子殿下操心,真是辛勞。”
“是啊,好在娘娘處事一向沉穩(wěn)。已遣上官才人親往東宮探望,并嚴令太醫(yī)署用心診治?!?/p>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只愿殿下早日康復,則朝局安泰,人心乃定?!痹捳Z間,透露著對武媚掌控能力的信賴,以及對局勢穩(wěn)定的期望。
一時間,各種或真或假的消息,或明或暗的關切,或真心或假意的議論,在長安城的官署、府邸、乃至茶肆酒坊間悄然流轉(zhuǎn)。大多數(shù)人都保持著表面的鎮(zhèn)定與恭謹,但目光卻不約而同地投向那座象征著帝國未來的東宮。每一次太醫(yī)署人手的調(diào)動,每一次從宮中傳出的關于太子用藥或休養(yǎng)情況的只言片語,都會被迅速捕捉、分析、解讀。
這朝野的窺探,并非洶涌的浪潮,而是無數(shù)道潛行的暗流。它們共同構(gòu)成了一張巨大的、敏感的反應網(wǎng)絡,任何一絲來自東宮的風吹草動,都足以在這張網(wǎng)絡上引發(fā)難以預料的震動。太子的這場“春咳”,就在這無數(shù)雙眼睛的注視下,悄然進行著,其未來的走向,牽動著太多人的心思與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