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關(guān)的門鎖發(fā)出輕微的“咔噠”聲,陳洐之推門而入時,客廳只亮著盞落地燈,暖黃的光暈在地板上投下不規(guī)則的光斑,像被揉皺的宣紙。雨還沒停,風裹著shi氣從半開的窗鉆進來,吹動了紗簾邊角,也吹動了沙發(fā)上那人垂落的一縷發(fā)絲。
陳芊芊就那樣坐著,背脊挺得筆直,懷里抱著個暖水袋,指尖無意識地摳著沙發(fā)扶手。她沒回頭,直到陳洐之脫鞋的聲響打破寂靜,才緩緩轉(zhuǎn)過頭來,燈光落在她臉上,能看見眼下淡淡的青影,像是沒睡好,又像是剛哭過,眼眶微微泛紅。
“阿兄回來了。”她的聲音很輕,帶著點剛睡醒的沙啞,目光落在他身上時,那點泛紅漸漸洇開,成了柔軟的笑意,“怎么不換鞋就進來了?鞋上都是泥。”
陳洐之彎腰換鞋,軍靴踩在腳墊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他脫下沾著雨氣的外套,隨手搭在手臂上,目光掃過客廳茶幾上放著杯沒喝完的茶,已經(jīng)涼透了,杯壁凝著細密的水珠,旁邊散落著幾本翻開的書,書頁被風吹得輕輕顫動。
“坐在這里做什么?不開燈?!彼哌^去,伸手按亮了客廳的主燈。驟然亮起的光線讓陳芊芊下意識地瞇了瞇眼,她抬手擋在額前,指縫里漏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帶著點依賴的溫順。
“等你?!彼p聲說,把懷里的暖水袋往旁邊挪了挪,騰出位置,“想著你該回來了,就沒敢睡?!?/p>
陳洐之在她身邊坐下,沙發(fā)陷下去一小塊。他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花香,混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消毒水味,很淡,像被雨水洗過一樣。
他皺了皺眉,剛想問什么,陳芊芊已經(jīng)主動靠了過來,頭輕輕擱在他肩上,像只尋求庇護的小獸。
“父親這幾天不在家?!彼暮粑鬟^他的頸側(cè),帶著暖意,“我們現(xiàn)在能在家說點悄悄話了。”
“想說什么?”
“阿兄這次回來還走嗎?”
陳洐之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抬手,指尖落在陳芊芊的發(fā)頂,動作有些生澀地揉了揉:“這次回來,有任務(wù),事情辦完就走。”
陳芊芊表情有一瞬間的撕裂,靠在他懷里,使勁嗅聞著熟悉的氣息,聲音悶悶的,“不想你走?!?/p>
“短時間走不了?!?/p>
“遲早要走,時間問題而已,阿兄你別走好不好……”
她的聲音里似乎帶著哽塞,不由得讓陳洐之想到十年前的她也是這么拉著自己的衣角哭著不讓他走,心情有些復(fù)雜,將陳芊芊抱的更緊了些。
“我不會再拋下你,向你保證?!?/p>
懷里的人這才安分了點,大半個身子都靠在他身上,瘋狂汲取著他的溫度與氣息,“你要是食言了,我就不要你了?!?/p>
陳洐之失笑,“小芊不要哥哥的話,哥哥只好跟在你后面一輩子求你的原諒了?!?/p>
“那我也不會原諒你?!?/p>
兩人膩了好一會兒,直到陳芊芊瞥見他眼下的一片烏青,坐起身心疼的抬手撫了撫。
“軍里的事就這么忙,你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嗎?”
陳洐之沉默了片刻,目光掠過她腕上的玉鐲,那是他白天送的,此刻在燈光下泛著溫潤的光。他喉結(jié)動了動,避開了她的視線,看向窗外連綿的雨幕:“不是軍中的事,是……私事?!?/p>
“私事?阿兄的私事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嗎?”
她的語氣帶著點撒嬌的意味,眼神卻像淬了水的冰,看似清澈,底下卻藏著深不見底的東西。陳洐之知道她聰明,比陳家任何人都聰明,只是這份聰明總被她溫順的表象藏得很好。
“十年前離開家,有些舊賬,該清算了?!彼従忛_口,聲音低沉,“你也知道,當年我和陳隋……鬧得很僵?!?/p>
提到陳隋的名字,他連“父親”兩個字都懶得說,語氣里的疏離像結(jié)了層冰。陳芊芊的指尖頓了頓,隨即又恢復(fù)了輕柔的動作,她把臉埋回他的肩窩,“我聽阿兄的,只是,父親他老了,很多事記不清……”
“記不清?”陳洐之嗤笑一聲,指尖猛地收緊,攥住了沙發(fā)的扶手,指節(jié)泛白,“他做過的那些事,怕是一輩子都忘不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