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臉上帶著招牌式的油鹽不進云淡風輕毫不在意但自稱是沉著嫻靜的笑容,不考慮到她剛才說了啥的話,你幾乎要以為這位大小姐真的只是在跟你聊天而已。
但她說的內容卻跟這幅表情毫不沾邊。
“我死了,就在前線上掛掉的?!?/p>
林大小姐笑呵呵地說道,一邊用好奇再加點期待的眼神看著我的表情。
我的表情?我給你說,這一刻我都不知道自己還有表情一說了!我這次是真真正正讓林雪一句話給嚇著了!我承認,林雪總是能嚇人一跳的,基本上自從跟她認識以來,不管是以前冤家死對頭的狀態(tài),還是現在情侶……兼冤家死對頭的狀態(tài),這個傲嬌大小姐都在給我找麻煩并且時不時有驚人舉動,可我覺得之前三年相識間她給自己造成的驚悚在這一刻都成了扯淡:那所有的驚悚加起來都絕對沒現在她這句話沖擊大。
“你說啥???”我?guī)缀跏窃乇钠饋淼模宦曮@呼響徹方圓至少半里地,正在仙女湖邊洗臉刷牙的倆毛絨怪被我一聲驚呼嚇的連刷牙杯子都掉進湖里去了,小怪獸沖這邊一邊罵罵咧咧一邊豎著自己幾乎看不出來的中指,然后一溜煙地跑進了森林。
正在不遠處抱著洋娃娃打瞌睡的水銀燈則眼神發(fā)愣地看了這邊一眼,看樣也被嚇得不輕——被我嚇的。
“安靜,安靜,”林雪伸手用力一拽把我拽了回去,一邊往這邊扔白眼一邊語氣不善,“嚇人一跳,你跟幾萬艘飛船正面對轟都不帶哆嗦的,怎么這時候激動成這樣。我就是知道你是這個反應才不愿說出來啊。”
“別開玩笑了,”我感覺自己的小心肝正跟老式蒸汽機一樣撲通撲通直跳,看著林雪這個沒心沒肺的家伙還在那傻笑,情知她現在已經沒事,還是不由自主地抓住了對方的手,“你說什么?死了?怎么回事?”
林雪看著我的表情,臉上慢慢漾起了不太一樣的笑容,有點害羞,但更多的是開心——這點眼力價我還是有的。她用另一只手捏捏我的鼻子:“難道還明說?我的能力唄。此行對本大小姐非常兇險,去前線的話有百分之八十多的幾率會在敵人的一次突襲中掛掉,或者不死也落個重傷,于是就沒去。額,你表情好可怕……”
“廢話,你覺得這個話題的沖擊不太大了點么!”
我不知道該怎么描述自己的心情,但絕對不好受,盡管那是完全沒有發(fā)生的事情,對自己而言甚至可以當成個恐怖故事來聽,但當這個故事的主角換成林雪本人的時候,心中的沖擊可就不是那么簡單的了。而且它還不僅僅是個故事——就如林雪的能力,這一切被當成故事只是因為它被避免了而已,一旦在之前的某個環(huán)節(jié)中出問題,這個故事壓根就是必然會發(fā)生的現實!
好吧,有必要承認,這一刻我是前所未有的感覺到了身旁這個總是跟自己吵架拌嘴的毒舌大小姐對自己而言的分量,她成功嚇到我了。
林雪從我的反應中好像充分享受了她期望的東西,這時候才心滿意足地將自己有點發(fā)涼的小手塞進我的手心,罕見溫柔地說道:“算你及格啦。其實吧,你不用這么緊張的,這不是都沒發(fā)生么?”
“我知道沒發(fā)生,但……”我話說到一半,卻有點接不下去:確實,這都是沒發(fā)生的事情,自己的擔心也好,驚悚也好,甚至是沒來由的心疼也好,都是毫無根據的,然而自己卻不得不產生這種感覺,一切都是因為林雪的能力:她是先知,也就意味著她講的故事沒有一個是虛假的。
假如對方是個裝神弄鬼的江湖騙子,比如二里橋下那幫帝國兵,要是他們拉住你來一句“這位小友印堂發(fā)黑皮膚粗糙恐有血光之災,這里有開光的大寶d蜜一瓶可保逢兇化吉——就是不能逢兇化吉至少也治皮膚粗糙”,那么你低頭尋摸板磚或者直接給城管大隊打電話都屬于正常反應,可要是林雪拉住你來一句“這兩天少出門啊,容易讓登陸艙砸著”,那任個人都得哆嗦兩下,在這年頭有帝國活動的世界被登陸艙砸到的幾率絕對不是零,而林雪一開口這個幾率就是百分之百左右了,她一般說話我都直接當事實對待的。
就是這么個說話等于事實的女孩,你讓我如何淡然面對她說自己未來差點掛掉的事情?
可能我是臉上的表情確實陰沉的可怕,就連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林雪這時候都老實下來,她拽了拽我的袖子,低聲問道:“生氣了?”
“嚇著了,”我嘆了口氣,“說說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來應該早點告訴你啊,要不這次就不會感覺這么難接受了?!?/p>
林雪嘟囔了一句,下一句話比剛才還驚悚,“要是我告訴你,類似的預言場景我見過不止一次呢?”
我用見鬼的眼神看著身旁的女孩,聲調都差點變了:“哈?”
“未來啊,永遠是動蕩不休的,尤其是你,我,還有我們這些特殊存在的未來,更是動蕩不休。太多世界和因果與咱們糾纏在一起,導致很多事情的發(fā)生幾率都很混亂,當然,我的能力可以很容易地從這些混亂中找到真實的未來走向,但一般情況下,我同時看到的未來都是有不同方向的,這就是被極端放大的蝴蝶效應。兩個看上去截然相反的未來走向,極有可能有著完全相同的源頭,而改變它們的,只是一個誰都不會注意的小細節(jié):你早晨多喝了一口水,就可能有一個世界在幾年后被毀滅掉,而反過來,它卻能再延續(xù)幾十億年。聽上去不可思議,但現在的你我真有這個‘攝動力’?!?/p>
“那這跟你提到自己的死亡有什么關系?”
“笨啊,我不是說了么,我總是能同時看到好幾個截然不同的未來么,因為這些未來走向在絕大部分事項上面都是重疊的,只有一兩個關鍵決定會導致它們分道揚鑣,所以我能同時看到它們。而這次出征的時候,我就看到了自己掛掉的場景,你聽著挺可怕吧?但……這事兒以前發(fā)生過好多次?!?/p>
我驚訝……不,驚悚地看著眼前的少女,她貌似剛才說了個非常了不得的事情。
“死亡,對普通人而言只能經歷一次,他們對同一個人的死亡也只能見證一次,但我不一樣,通過一遍遍掃描未來走向,我能看到同一個人在自己面前用二十種方法迎來死亡,而我自己的葬禮,也曾經出現過好多次——當然,在那些畫面中我是看不到自己存在的,但我能看到周圍人的反應,然后推斷出發(fā)生了什么。嘛,第一次遇上這事兒的時候我比你的反應還糟糕,當時都嚇哭了,真的,我真哭了,然后好幾天沒去找你……”
她的后半句話沒有說完,因為我已經突然將她拉了過來,一把按在懷里。
林雪發(fā)出低聲的驚呼,但隨之老老實實地軟了下來,舒服地在我懷中縮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