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楸樹皮桶,如同承載著山神的全部恩賜,壓在程立秋的肩頭,也壓在每個人的心尖上。連夜趕路,火把的光芒在漆黑的山林間跳躍,映照著四人疲憊卻又無比亢奮的臉龐。腳下的路似乎不再崎嶇,每一步都踏在希望的鼓點上。黑豹似乎也明白此行收獲巨大,安靜地跟在隊伍最后,警惕地巡視著黑暗。
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靠山屯熟悉的輪廓才在晨霧中隱約顯現(xiàn)。村口的土路上空無一人,只有幾聲零星的雞鳴打破了黎明的寂靜。他們沒有驚動任何人,悄無聲息地回到了程家小院。
院門吱呀一聲關(guān)上,隔絕了外面的世界。程立秋小心翼翼地將楸樹皮桶放在院當(dāng)間平整的地面上,仿佛放下一個易碎的夢。魏紅早已被腳步聲驚醒,披著衣服出來,看到四人一身露水、滿臉疲憊卻眼神發(fā)亮的樣子,心里頓時明白了七八分,又是期待又是緊張。
“成了?”她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和一絲顫抖。
程立秋沒說話,只是重重地點了點頭,臉上是壓抑不住的激動和自豪。他示意孫猛插上院門,然后才深吸一口氣,緩緩打開了楸樹皮桶的蓋子。
一層層濕潤的苔蘚被小心揭開。當(dāng)那棵六品葉參王在熹微的晨光中完全顯露出來時,盡管早有心理準(zhǔn)備,魏紅還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雙手捂住了嘴,眼睛瞪得圓圓的,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那參王靜靜地躺在苔蘚之中,形態(tài)完美,蘆頭密長,鐵線紋清晰深邃,無數(shù)纖細(xì)柔韌的須根如同精心梳理過的銀須,即便離開了泥土,依舊散發(fā)著勃勃的生機和一種令人心悸的靈韻。旁邊那幾棵四品葉、燈臺子和二甲子,雖然也是難得的佳品,但在參王的輝映下,頓時顯得黯然失色。
“老天爺啊…這…這就是…”魏紅的聲音帶著哭腔,是喜悅,也是震撼。她雖然不懂參的具體價值,但這參的品相和氣勢,任誰看了都知道絕非凡物。
孫猛、魏建國、王栓柱雖然已經(jīng)看過一遍,此刻再次目睹,依舊激動得搓著手,嘿嘿傻笑,仿佛這參是他們自己挖出來的一般。
“參王!絕對是參王!”孫猛終于忍不住,壓低聲音興奮地叫道,“立秋哥,咱們這回可真掏上了!”
程立秋小心地將參王請出來,放在鋪了紅布的托盤里,仔細(xì)端詳,越看越是滿意。這參的品相,比他預(yù)想的還要好!年份足,形態(tài)佳,須根完好,幾乎無可挑剔。
“紅兒,去燒水,沏壺好茶。”程立秋吩咐道,聲音沉穩(wěn)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猛子,你去請趙主任過來一趟,就說我得了點好東西,請他幫忙掌掌眼。記住,悄悄的去,別聲張?!?/p>
孫猛應(yīng)了一聲,風(fēng)一樣地溜出了院子。魏紅也趕緊去灶房忙活。
趙主任來得很快,顯然孫猛的話勾起了他的好奇心。當(dāng)他走進(jìn)院子,看到托盤里那棵參王時,饒是他見多識廣,也瞬間愣在了當(dāng)場,眼鏡都滑到了鼻尖上!
他快步上前,甚至顧不上和程立秋打招呼,俯下身,幾乎將臉貼到了參上,仔細(xì)打量著,手指虛懸著,想碰又不敢碰,嘴里不住地發(fā)出“嘖嘖”的驚嘆聲。
“這…這蘆…這紋…這須…”趙主任激動得語無倫次,“立秋!你小子…你小子真是…真是走了天大的鴻運了!這參…這參起碼得過了一次轉(zhuǎn)胎(指人參生長過程中蘆碗形態(tài)發(fā)生明顯變化,通常代表年份很長),看這皮色和須條,怕是奔著二十年去了!六品葉!品相還如此完好!寶貝!真正的寶貝啊!”
程立秋心中最后一塊石頭落了地,臉上露出了笑容:“主任,您是行家,您給估估,這參…能值個啥價錢?”
趙主任直起身,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平復(fù)下來,推了推眼鏡,沉吟了片刻,伸出兩根手指,又覺得不對,猶豫了一下,最終壓低了聲音,說出了一個讓在場所有人都心臟驟停的數(shù)字!
這個數(shù)字,遠(yuǎn)遠(yuǎn)超出了程立秋最樂觀的預(yù)估!甚至足夠買下兩條王隊長說的那種帶馬達(dá)的新船,還能剩下不少!
院子里一片死寂,只有粗重的呼吸聲。孫猛幾人聽得目瞪口呆,嘴巴張得能塞進(jìn)雞蛋。魏紅手里的茶壺差點掉在地上。
程立秋也是心頭狂震,但他努力保持著鎮(zhèn)定,確認(rèn)道:“主任,這個數(shù)…真能行?”
“只多不少!”趙主任斬釘截鐵地說,“品相這么好的老山參,如今是挖一棵少一棵!有的是南方來的大老板和藥鋪搶著要!你要是信得過我,這東西就交給我,我?guī)湍懵?lián)系渠道,保證給你賣出最高價,絕不讓你吃虧!”
“信得過!當(dāng)然信得過!”程立秋毫不猶豫,“一切就拜托主任了!”
接下來的幾天,程立秋將參王和另外幾棵參都交給了趙主任去運作。消息被嚴(yán)格封鎖,只有核心的幾人知道。程立秋照常過日子,喂喂牲口,去地里轉(zhuǎn)轉(zhuǎn),但內(nèi)心的期待和焦灼只有自己知道。
幾天后,趙主任再次來到程家小院,臉上帶著壓抑不住的喜色。他沒有多說什么,只是將一個沉甸甸的、塞滿了大團結(jié)的厚實布包,鄭重地交到了程立秋手里。
程立秋接過布包,那沉甸甸的分量,不僅僅是錢的重量,更是他夢想的重量。他打開看了一眼,那厚厚幾沓嶄新的鈔票,幾乎晃花了他的眼。
資金缺口,不僅被填上了,還遠(yuǎn)遠(yuǎn)超出了預(yù)期!
購船的夢想,在這一刻,終于變得觸手可及!
送走趙主任,程立秋站在院子里,握著那包沉甸甸的鈔票,望著遠(yuǎn)方蔚藍(lán)的天空,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那艘屬于他的漁船,正迎著海風(fēng),破浪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