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載著野豬和公鹿的爬犁,再次吱吱呀呀地壓過清晨濕潤的土路,回到了炊煙裊裊的靠山屯。這一趟收獲,比昨夜更加轟動。那體型勻稱、毛色漂亮的公鹿,尤其是那對尚未骨化、覆蓋著細密茸毛的鹿角,引得屯里老少爺們兒圍觀看稀奇,嘖嘖稱贊聲不絕于耳。
“了不得!立秋這伙人真是神了!”
“又是野豬又是鹿!這席面怕是縣長來了也就這規(guī)格了!”
“看這鹿茸,可是大補的好東西!立秋舍得拿出來待客?”
程立秋臉上帶著笑,心里那口因老程家鬧事而憋著的郁氣,算是徹底出了個干凈。他指揮著眾人將鹿也吊起來,和野豬并排,開始處理。鹿肉要更加精細,鹿血、鹿心、鹿茸都是寶貝,得小心收取。
院子里更加忙碌,血腥氣混合著野物的生猛氣息,蒸騰出一種原始而豐饒的熱鬧。魏紅隔著窗戶看著,心里又是驕傲又是心疼,知道丈夫這是把所有的勁頭都卯上了。
鹿剛處理到一半,程立秋心里卻忽然又動了一下。野豬有了,鹿也有了,山雞野兔這些小零碎也攢了不少…按理說,這席面已經(jīng)是頂配了??伤傆X得,還差那么一點點…一點點能真正壓軸、讓人瞠目結(jié)舌、能把他程立秋的名號徹底打響的“硬通貨”!
一個極其大膽、甚至有些瘋狂的念頭,如同荒草野火般在他心底猛地躥起——熊瞎子!
熊膽!熊掌!熊皮!哪一樣拿出來,都是能鎮(zhèn)住全場、傳遍十里八鄉(xiāng)的稀罕物!要是明天席面上,能擺上一盆紅燒熊掌,切上一盤涼拌熊鼻子…那場面…
這個念頭一出來,就連程立秋自己都嚇了一跳,心跳驟然加速。獵熊,可不是鬧著玩的!那玩意兒是真正的山林霸主,一爪子下來能拍碎牛頭,逼急了敢跟卡車頂牛!風險太大了!
但他血液里那股子天生的冒險因子和此刻極度想要證明什么、想要把席面辦到極致的強烈念頭,卻瘋狂地滋長起來,壓過了理智的警告。
他停下手中的刀,目光投向遠處那片最深邃、連老獵人都不敢輕易深入的原始林——黑瞎子溝。聽說那邊最近有大家伙活動的痕跡…
孫猛正興高采烈地剝著鹿皮,一抬頭,看見程立秋盯著遠山出神,眼神里閃爍著一種他熟悉又有點陌生的狂熱光芒,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立秋哥…你…你又琢磨啥呢?咱這肉夠多了吧…”
程立秋收回目光,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猛子,敢不敢再跟我干票大的?”
孫猛一愣:“啥…啥大的?”
“黑瞎子溝?!背塘⑶锿鲁鏊膫€字。
院子里瞬間安靜下來。魏建國、王栓柱手里的活兒都停了,連李厚根都駭然地抬起頭。黑瞎子溝?那地方可是屯里人談之色變的禁地!
“立秋哥!你瘋了!”魏建國失聲道,“那地方不能去!為了口吃的犯不上玩命?。 ?/p>
“不是為口吃的?!背塘⑶镅凵皲J利,“是為口氣!為個名號!我要讓所有人知道,我程立秋站的席面,就是這十里八鄉(xiāng)獨一份!誰也比不了!”
他看向?qū)O猛:“猛子,怕不?”
孫猛被這話激得血往頭上涌,一梗脖子:“怕個球!立秋哥你敢去,我就敢跟!”
“建國,栓柱,姐夫,你們留下,照應(yīng)家里,處理這些肉?!背塘⑶锟焖俜愿溃拔液兔妥尤トゾ突?。放心,我不傻,有分寸?!?/p>
他知道這太冒險,所以只帶槍法最好、膽子最大的孫猛,人多了反而容易出事。
魏建國幾人還想再勸,但看程立秋那鐵了心的樣子,知道勸不住,只能憂心忡忡地叮囑千萬小心。
程立秋和孫猛重新檢查了槍械,五六半和“水連珠”都壓滿了子彈,又額外帶了不少備用彈藥。開山刀磨得飛快,繩索、火種、急救包都帶齊了。兩人甚至沒顧上吃口熱乎飯,揣上涼窩頭,在魏建國他們擔憂的目光中,再次一頭扎進了莽莽山林,直奔那令人望而生畏的黑瞎子溝。
越往黑瞎子溝方向走,林木越發(fā)高大密集,遮天蔽日,光線變得幽暗。地面堆積著厚厚的、不知腐爛了多少年的落葉,踩上去軟綿綿的,發(fā)出噗嗤的聲響,散發(fā)出一種陰濕霉爛的氣息。空氣仿佛都凝滯了,鳥鳴聲幾乎絕跡,只有風穿過高處的枝椏,發(fā)出嗚嗚的、如同鬼哭般的尖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