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小院像是被喜氣兒泡透了,連墻角那幾棵剛冒芽的野菜都顯得格外精神。程立秋鉚足了勁兒籌備滿月酒,這可是他家龍鳳胎和大姐家寶貝兒子的大日子,說啥也得辦得風(fēng)風(fēng)光光,讓屯子里的人都瞧瞧,他程立秋的日子過起來了,他大姐也在婆家挺直了腰桿!
他提前好幾天就開始張羅。院里支起了臨時(shí)灶臺(tái),借來了好幾口大鐵鍋。孫猛、魏建國、王栓柱,連帶著越來越有眼力見的李厚根,都成了他的得力幫手。劈柴、挑水、清洗借來的碗筷桌椅,小院里整日里人來人往,熱火朝天。
程立秋更是親自掌勺,試做著幾樣硬菜。野豬肉切成大塊,用山花椒、大料煨上,準(zhǔn)備做紅燒肉;鹿肉剔骨切片,打算來個(gè)爆炒;后院養(yǎng)的肥雞宰了兩只,蘑菇榛子燉上一大鍋;還有魚、豆腐、各式山野菜…林林總總,盤算得妥妥當(dāng)當(dāng)。濃郁的肉香和調(diào)料味從小院里飄出去,饞得路過的小孩直咽口水。
魏紅雖然還在月子里,不能勞累,但精神頭很好,靠在炕上看著窗外丈夫忙碌的身影,聽著院里熱鬧的動(dòng)靜,臉上是止不住的笑意。兩個(gè)小家伙并排躺在炕頭,吃飽了奶,睡得小臉紅撲撲的,偶爾咂咂嘴,對即將為自己舉辦的盛大宴席一無所知,卻已是全屯子最讓人羨慕的奶娃娃。
消息早就放了出去,相熟的屯鄰都樂呵呵地等著吃席。一切都準(zhǔn)備就緒,就等著好日子到來。
然而,樹大招風(fēng),肉香引蠅。這紅火熱鬧的景象,到底還是刺痛了某些人的眼,勾起了某些人的饞蟲。
滿月酒的前一天下午,日頭偏西,程立秋正和孫猛幾個(gè)在院里給野豬肉過油,炸得肉塊金黃,滋滋冒響,香氣能飄出二里地去。就在這時(shí),院門被人“哐當(dāng)”一聲不客氣地推開了。
只見程立秋他娘王菜花打頭,身后跟著大嫂張桂枝和三弟媳趙彩鳳,三人陰沉著臉,徑直闖了進(jìn)來。那架勢,不像是來道喜的,倒像是來討債的。
王菜花一進(jìn)院,眼睛就像鉤子似的,先在那炸得金黃噴香的肉塊上剜了幾眼,又掃過堆在墻角的面粉袋、蔬菜筐,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地冷哼一聲:“喲,這是要擺多大的席面???這得糟蹋多少好東西?真是發(fā)達(dá)了,眼里徹底沒老人了是吧?”
程立秋手里的笊籬頓在半空,臉上的笑容瞬間冷了下來。孫猛幾人也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兒,警惕地看著這三位不速之客。
魏紅在屋里聽到動(dòng)靜,心里一緊,趕緊支起身子想下炕。
張桂枝雙手叉腰,尖著嗓子幫腔:“就是!娘,您看看,這又是肉又是油的,咱家過年都沒這么闊氣!立秋,你可真行啊,有錢這么霍霍,咋不想想爹娘還在老屋啃窩窩頭呢?你大哥干活累得腰都直不起來,也聞不著點(diǎn)肉腥味兒!”
趙彩鳳則撇著嘴,眼睛滴溜溜地往屋里瞟,陰陽怪氣:“可不嘛,還有心思給那嫁出去的閨女辦席?真是胳膊肘往外拐!咱老程家的東西,寧可喂了外人,也不舍得給自家人吃一口?立秋,你這心可真是讓狗吃了!”
這話像刀子一樣,專往人心窩子里捅。分明是指責(zé)程立秋只顧大姐,不顧他們。
王菜花一聽,更是來了勁,一屁股坐在院當(dāng)間的柴火垛上,拍著大腿就嚎了起來:“我滴個(gè)老天爺??!我不活了啊!辛辛苦苦拉拔大的兒子,就是這么孝順我的??!自個(gè)兒吃香喝辣,把他爹娘兄弟當(dāng)要飯的打發(fā)??!這日子沒法過了??!讓雷劈了這黑心肝的吧!”
她嗓門又尖又利,哭嚎得抑揚(yáng)頓挫,眼淚卻沒見幾滴。分明就是來攪局,想借著撒潑打滾,逼程立秋拿出更多好處,或者干脆攪黃了這席面,大家都別想吃安生。
程立秋氣得額頭青筋直跳,手里的笊籬捏得咯咯作響。他早就料到他們可能會(huì)鬧事,卻沒想到這么不要臉面,在孩子滿月酒的前一天上門來嚎喪!
孫猛氣得臉通紅,想上前理論,被程立秋用眼神制止了。魏建國和王栓柱也一臉憤憤,卻不知該如何是好。李厚根從灶房探出頭,看到這陣仗,臉色發(fā)白,手足無措。
程立秋把笊籬遞給孫猛,深吸一口氣,走到王菜花面前,聲音冷得像冰碴子:“娘,你這是干啥?要哭喪回老屋哭去!這是我程立秋的家,是我給我孩子和大姐孩子辦滿月酒的地方,不是你們?nèi)鰸姶驖L的地界!”
王菜花的哭聲頓了一下,似乎沒想到兒子這么硬氣,隨即嚎得更響:“哎呀!你敢攆我?我是你娘!你這不孝子!大家快來看看??!程立秋要打他親娘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