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王爵已經(jīng)到了安戶所。
今日所內(nèi)的氣氛與往日略有不同,吳仁義竟然來得比他還早。
此刻正背著手,和蜷在角落里的錢老倌低聲說著什么,臉上帶著幾分故作深沉的感慨。
趙干則趴在桌上,豎著耳朵偷聽,一副想插話又不敢的模樣。
“……朝廷多事之秋啊,”
吳仁義的聲音帶著一種刻意壓低的沉重,仿佛掌握了什么了不得的內(nèi)幕,“聽說京里又不太平,估摸著用不了多久,咱們這黑石營,又得添一批新住戶了。都打起精神,提前有個準(zhǔn)備?!?/p>
趙干到底沒忍住,抬起頭嘟囔了一句,“這朝廷是怎么回事?是要把官場上的官員都定一個遍的罪么?再這么下去……”
“閉嘴!”吳仁義猛地回頭,聲音帶著厲色,“管好你的舌頭!這種話也是你能說的?想掉腦袋別拖著老子一起!”
趙干被嚇得一縮脖子,臉色發(fā)白,趕緊用手捂住了嘴,再不敢吭聲。
正好這時王爵邁步進(jìn)來,趙干像是找到了轉(zhuǎn)移火力的目標(biāo)。
立刻又換上那副嬉皮笑臉的模樣,沖著王爵擠眉弄眼,“呦,王老弟來了!正好,頭兒說了,又要來新流犯了!嘿嘿,說不定你小子又能走運,再收一個如花似玉的老婆回家!這齊人之福,享得美??!”
王爵聞言臉上立刻堆起慣有的諂媚,連連擺手,“趙哥!你可別拿我尋開心了!家里那兩張嘴都快養(yǎng)不起了,我這天天為那幾塊磚頭、幾兩肉操碎了心,哪還有本事再養(yǎng)第三個?饒了我吧!”
吳仁義這時卻將目光轉(zhuǎn)向王爵,“王爵,你來得正好。跟我進(jìn)來一趟。”
王爵連忙應(yīng)了聲“是”,低眉順眼地跟著吳仁義走進(jìn)了里間。
吳仁義的值房依舊帶著一股混合著陳舊木頭和劣質(zhì)茶葉的味道。
他走到桌后坐下,沒讓王爵坐,一雙眼睛如同毒蛇般盯著他。
“王爵……”吳仁義開門見山,聲音不高,卻帶著壓迫,“我最近翻看窯廠的賬目,怎么覺著……有點不對勁啊?”
王爵心臟猛地一縮,這王八蛋,終于把爪子伸到賬目上來了!
他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茫然和一絲惶恐,“大人……賬目不對?這……屬下近日忙于窯廠和肉攤的瑣事,對具體賬目確實疏于核查了。是哪里出了紕漏?還請大人明示?!?/p>
吳仁義嗤笑一聲,目光更加銳利,“少跟我裝糊涂!你那窯廠,每天車來車往,火就沒熄過!黑石營周邊,但凡是有點家底、想安穩(wěn)過冬的,哪個不在起磚房?這生意眼看著是越來越紅火,可交到安戶所賬上的分成,怎么還是那么點?王爵,你小子該不會是……在跟老子玩什么貓膩吧?”
他最后幾個字咬得極重,眼神里的威脅毫不掩飾。
王爵心下電轉(zhuǎn),知道這老狐貍是看窯廠生意火爆,嫌分到的油水少了。
他連忙叫起屈來,“大人!冤枉??!窯廠看著紅火不假,可開銷也大??!您是知道的,養(yǎng)著那么多流人勞力,每天人吃馬嚼就是一筆巨款!燒窯用的炭火、維護(hù)器械,哪一樣不要錢?還有……還有之前打點上下,疏通關(guān)系,也都是從利潤里出的??粗M(jìn)項多,可這窟窿也大,層層剝下來,真正能落到賬上的純利,實在有限?。 ?/p>
他一邊說,一邊偷偷觀察吳仁義的神色。
見對方眼神閃爍,似乎并未完全相信,又趕緊補(bǔ)充道,“大人若是不信,屬下這就回去,把最近所有的出入賬目,一筆一筆,仔仔細(xì)細(xì)再核對一遍!定要給大人一個明明白白的交代!絕不敢有絲毫隱瞞!”
吳仁義盯著他看了半晌,才慢悠悠地往后一靠,語氣放緩,“王爵,你是個聰明人。有些小聰明,用在正道上,大家都好。可要是把心思用歪了……安戶所這碗飯,可不是那么好吃的。別忘了,你能有今天,是誰給你的機(jī)會?!?/p>
“是是是!大人的提攜之恩,屬下沒齒難忘!”
王爵連忙躬身,態(tài)度卑微到了塵埃里,“屬下明白!一定把心思都用在正道上,絕不敢有二心!賬目的事,屬下這就去查,一定查個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