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要梳籠她的意思。
林凈和知道自己早晚要面對這一天。
尤氏與崔裁縫現(xiàn)在之所以由著她,一是她平日伺候筵席的歌采纏頭頗是不少,又有打茶圍和插花的進項。
二是自從得了花考的魁首,身價倍增,他們也是存了韞櫝待沽,價高者得的意思。
可原主的才藝她一個也不會,花考一年一屆,如今她得人抬舉,車馬盈門,可過了這陣子熱鬧,她又當(dāng)如何呢?況且宋鼎元如今是成國公、現(xiàn)駐邊大都督楊皓最器重的人,他開口想要的人,哪個敢攔?只怕尤氏巴不得將她打包送過去鋪她的通天路呢。
心思百轉(zhuǎn)千回,卻想不出破局之法,對著宋鼎元灼灼的眼,林凈和不由得將帕子絞成一團。
“這怕是不便,”只見一個少年跳下車來,朝著宋鼎元深深一揖,“姑娘前兒去觀音庵請了卷《白衣觀音經(jīng)》,這幾日要齋戒,雖沒那許多禁忌,也需茹半素,禁行房。
”宋鼎元眼神黯淡幾分,仍是柔聲細(xì)語的問道,“怎地?zé)o故請經(jīng)念誦起來?”林凈和見他從自家車上下來,估摸就是崔裁縫的兒子了。
打眼一看,那少年身著褐色直裰長袍,生的唇紅齒白,頗為韶秀,只是眉心有一條淡紅的疤。
軒昂挺拔,倒有些武人之風(fēng)。
此刻他亦望著她,目光沉靜。
霎時間,林凈和福至心靈,粉頸一低,用帕子沾沾眼角,面帶凄楚,“我前世不修,今生淪落煙花,卻也向往著一生一世一雙人。
即便今生無福,時常在菩薩面前念叨念叨,求個來世也好。
”宋鼎元聽罷,眸色幾番變幻,最終化作一聲輕嘆。
深深看了林凈和一眼,未再多言,轉(zhuǎn)身進了轎子。
“宋師爺慢走。
”那少年從從容容的行了個禮,又轉(zhuǎn)頭饒有興味的看了林凈和一眼,替她打起車簾,“妹妹,請。
”車子漸漸駛動,林凈和坐在車內(nèi),閉目養(yǎng)神。
崔裁縫的兒子名崔護。
尤氏剛?cè)氪藜視r,原主謝秋華與他以兄妹相論。
因小時常說些將來封侯拜相的大話,且眉心的粉疤又似天眼一般,街坊四鄰便都戲稱他為三眼猴。
平日沒甚正事,整日呼朋引伴,混跡在賭場見,也不下場,只替人分分籌,撈些拈頭。
待她入了教坊行當(dāng),便做了個掌班,負(fù)責(zé)日常接送攬客。
原主素來看不上他,兩人話極少,更談不上交情。
可林凈和卻知道這人并不簡單,原主殉情以后,崔裁縫夫婦也喪生于一場大火中。
后南夷舉兵造反,本來不成氣候,卻憑空冒出個三眼猴。
此逆賊智勇無雙,連破五城,叛軍一時勢大,直奔南直隸而去。
京中大震,派去時為提督的宋鼎元鎮(zhèn)壓。
宋鼎元設(shè)計將其圍殺于金陵,一役成名,得封鎮(zhèn)南侯。
那崔裁縫生得鼠眼鷹鼻,又看那書中筆墨將他寫的實在不堪,林凈和以為這崔護就算不是獐頭鼠目,也是庸劣不堪,卻不想生的如此標(biāo)致。
且方才為她解困,看起來也不似個猖披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