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栓柱他娘也抹著眼淚笑,看著兒子和黑豹,覺得這日子終于有了光亮。
程立秋和魏紅忙著招呼大家,看著這熱鬧團圓的場面,心里像是揣了個暖爐,燙貼極了。這才是人過的日子,這才是家的味道。
守歲夜,女人們收拾完碗筷,湊在一起嗑瓜子嘮嗑。男人們則圍在炕桌邊,喝著濃茶,聽著窗外零零星星越來越密的爆竹聲。
程立秋看著窗外漆黑的夜空,偶爾被爆竹照亮一瞬,忽然低聲對依偎在身邊的魏紅說:“紅兒,等開春,我可能…得去縣里甚至更遠的地方走走看看?!?/p>
魏紅愣了一下,仰頭看他:“去看啥?”
“看看外面的路子?!背塘⑶镎遄弥~句,“咱們這皮毛山貨,光賣給供銷社,價錢到底還是低了些。我尋思著,肯定有更能賣上價的地方。得先去摸摸門路,等以后政策再松快些,咱們就能把東西直接賣過去,能多賺不少?!?/p>
魏紅聽得似懂非懂,但她相信男人的眼光和本事,只是擔(dān)心:“那…危險不?聽說外面有騙子…”
“不怕,我先去看看,不輕易出手?!背塘⑶镂兆∷氖?,“等咱錢再多點,路子摸熟了,說不定還能把猛子他們也都帶上,一起干點更大的。”
魏紅看著他眼中跳動的光,那是一種她從未見過的、充滿野心和希望的光。她重重點頭:“嗯!我都聽你的!家里你放心!”
大年初一,天還沒大亮,爆竹聲就炸成了片,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硝煙味。程立秋和魏紅早早起來,穿上嶄新的棉襖,先是給自家祖宗牌位上了香,然后便出門拜年。
他們先去了生產(chǎn)隊長家,姿態(tài)放得很低,感謝隊長一直以來的照顧。隊長樂得合不攏嘴,直夸張立秋是屯里的能人。
接著去了孫猛家、魏建國家,都是熱熱鬧鬧,互道恭喜。
最后去了王栓柱家,給他娘拜年,又給黑豹帶了一大塊肉骨頭。
拜年路上,難免遇到屯里其他人。大多都是笑臉相迎,說著吉利話,夸程立秋本事,贊魏紅賢惠。但也有人眼神復(fù)雜,遠遠看著,竊竊私語。
就在他們快要回到家門口時,迎面撞上了縮著脖子、揣著袖筒、似乎正要出門的三弟程立冬。
程立冬看到他們,臉色頓時變得尷尬又難看,想躲開已經(jīng)來不及了。
空氣瞬間凝滯了一下。
還是程立秋先開了口,語氣平淡:“老三,過年好?!?/p>
程立冬吭哧了半天,才不情不愿地回了一句:“…過年好?!毖凵駞s瞟向魏紅手里提著的、別人回禮的點心包子上,語氣不由自主地帶上了酸味:“二哥如今是發(fā)達了,吃香喝辣,爹娘那邊…年三十兒晚上冷鍋冷灶的,連頓像樣的餃子都沒吃上…”
這話里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你程立秋發(fā)財了,就不管爹娘死活了?
魏紅臉色一變,想說什么,被程立秋輕輕拉住了。
程立秋看著這個被爹娘慣壞、如今卻顯得有些落魄的弟弟,心里沒什么波瀾,只是覺得有些可笑。他平靜地說:“爹娘那邊,該盡的孝道我不會差。怎么盡,什么時候盡,是我這當(dāng)兒子的事。至于餃子…大嫂和三弟妹不是挺能耐的嗎?咋?分家的時候把好東西都劃拉走了,現(xiàn)在連頓餃子都包不起了?”
他的話不緊不慢,卻像針一樣扎在程立冬心上,把他那點小心思戳得千瘡百孔。程立冬臉一陣紅一陣白,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反駁不出來,最后狠狠瞪了程立秋一眼,灰溜溜地扭頭走了。
魏紅有些擔(dān)心地看著程立秋。
程立秋卻笑了笑,攬住她的肩膀往家走:“沒事兒。走吧,回家,咱們自己也包餃子吃。酸菜豬肉餡兒的,管夠!”
陽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新宅的紅春聯(lián)在陽光下格外鮮艷,那“春滿乾坤”四個字,仿佛預(yù)示著這個經(jīng)歷了寒冬的小家,即將迎來一個真正生機勃勃的春天。而程立秋心里清楚,關(guān)于養(yǎng)老的麻煩,恐怕就像這雪下的草根,開春后,還會再冒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