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開始念名字。
一個,又一個。
“沈明漪,貞元七年焚燈斷煞,年十七?!?/p>
“沈照寧,景和三年引雷殉陣,年廿九?!?/p>
“沈云歸,大胤元年護脈自爆,年卅三?!?/p>
每念一人,便有一盞熄滅百年的魂燈轟然重燃;每一聲名號出口,她體內陽氣便被瘋狂抽離。
她的雙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泛白,發(fā)絲斷裂處飄出金屑般的光塵——那是靈魂本源正在燃燒的征兆。
九十九盞。
當最后一聲名號落下,環(huán)繞她的魂燈已連成一片熾烈星環(huán),銀焰沖天,將整片夜空映得如同白晝。
可她的身體卻搖搖欲墜,七竅滲出血線,每一寸骨骼都在發(fā)出瀕臨碎裂的哀鳴。
燼娘雙目赤紅,怒吼著撲上前去:“住手!這燈不值得你死!”
卻被聽焰一把攔住,袈裟翻飛間,他低語如刀:“你妹妹臨終前說的最后一句話是——‘告訴阿梧,別學我,要活得比我長’?!?/p>
這句話如雷霆貫耳,狠狠劈進燼娘心口。
她整個人僵在原地,手中那根浸滿怨咒的骨針“哐當”落地,碎成三截。
她看著那個站在火焰中央、渾身浴血的女兒身影,忽然想起三十年前,自己也曾跪在族堂外,哭求一句“讓我試試”……
可沒人聽。
風停了,鬼哭歇了,連地底惡物都暫時蟄伏。
就在這死寂之中,沈青梧緩緩抬頭,望向谷外某處山巖陰影。
她嘴角帶血,眼神卻冷得能凍殺千軍萬馬。
“躲在暗處的人,”她一字一頓,聲如判官敲鐘,“看夠了嗎?”
遠處,蕭玄策緩緩放下青銅望鏡,指節(jié)因用力過甚而泛白。
他掌心緊握的玉鎖早已裂開縫隙,鮮血順著紋路滲出,映出下方燈火流轉的全貌——九十九盞銀焰環(huán)繞一人,宛若星河拱月。
他眸色深不見底,喃喃自語:“原來真正的力量,不在權柄,而在……肯為自己人燒命的人手里。”
而此時,沈青梧立于祖燈陣中央,周身纏繞著濃稠如霧的血氣,九十九盞魂燈如忠誠衛(wèi)士般緩緩旋轉。
她的腳下,地面悄然裂開一道細縫,一縷灰白殘魂自地脈爬出——是小燼。
他跪在她面前,雙手捧起一枚由千年灰發(fā)結成的燈芯,低聲哽咽:
“這是最后一枚……祖訓說,點燃它的人,要么成為燈,要么——成為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