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梧眸光不動,只將金釵碎片貼至唇邊,輕輕一吻。
那是一抹近乎病態(tài)的溫柔,像是祭奠,又像誓約。
“死,太輕了?!彼驼Z,“他們用童骨筑碑,以婢心血燃燈,換王朝‘靈脈穩(wěn)固’。那我就讓他們親眼看見——那些被壓進石基里的臉,聽見他們在夢里喊爹娘。”
她閉上眼,玉鎖緊貼心口,滾燙如烙。
那一瞬間,無數(shù)冤魂的嘶吼再度沖撞神識——幼童的哭喊、宮婢的喘息、碑油燃燒時皮肉焦糊的噼啪聲……全都順著她殘存的陽氣逆流而上,啃噬她的五臟六腑。
但她沒有退。
前世她是趕尸人學徒,背尸千里只為一句承諾;今生她是代罪判官,哪怕只剩一口氣,也要把人間欠下的債,一筆一筆清算清楚。
孫觀星焚典之際,她并未親臨,只是借“心鏡”反照其心魔,引動星軌崩塌,令他自見天罰。
李德全清點碑油,她亦未現(xiàn)身,僅以一縷殘魂怨念附于燈影,讓那三十年前被釘死在御碑基底的三百宮婢,盡數(shù)還魂索命。
她不動手,卻勝似動手。
因為真正的審判,從不在刀下,而在人心潰爛的那一刻。
“你還剩多少?”燼瞳顫聲問。
“一成陽氣,半息命火。”她睜開眼,瞳孔深處竟有幽藍火苗一閃而逝,“但足夠了。只要他們還活著,只要罪還在,冥途就永不閉合?!?/p>
遠處,欽天監(jiān)的鐘聲驟然七響——非節(jié)非祭,亂敲鐘鳴,乃大兇之兆。
她望向皇宮最深處那片荒蕪之地:御碑林廢墟。
那里曾是王朝引以為傲的“鎮(zhèn)國碑陣”,如今只剩斷石殘柱,碑面裂痕如蛛網(wǎng),每一道都滲著暗紅油漬,那是碑油,也是人油。
風起,卷起灰燼,在空中勾勒出三個扭曲的人形輪廓,跪伏、叩首、嘔血……如同某種古老的獻祭儀式正在重演。
沈青梧緩緩抬手,金釵碎片劃過掌心,一滴精血墜落屋瓦,瞬間蒸發(fā)成霧。
“下一個。”她輕聲道,“該算總賬了?!?/p>
天際烏云翻涌,一道銀線自冷宮起,貫穿三宅,直指宮心。
宛如無形天平正緩緩校準,秤的一端是權(quán)勢滔天的活人,另一端,是沉埋二十余年的亡魂。
而此刻,乾清宮內(nèi),燭影搖紅,議事已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