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梧盯著那玉簡良久,忽然冷笑一聲,五指收緊——
咔嚓!
玉簡碎成齏粉,隨風散去。
“他算得準我的命,”她喃喃,唇角揚起一抹譏誚,“可算不準我的心?!?/p>
當夜,子時將至。
第二座“明鑒碑”開始震動,碑面浮現(xiàn)出新的文字,一行行浮現(xiàn),如同審判之書自行開啟。
【罪證二:癸卯年冬,奉冥途令,誘宮婢柳氏入幽道,致其魂飛魄散,不得輪回】
沈青梧站在碑前,不再躲避,反而緩步上前,任那些文字鉆入腦海,撕扯神魂。
幻象再現(xiàn)——那夜風雪交加,柳氏跪在廊下求饒,淚流滿面:“我知錯了!我不該毒害主子,但我兒子還小,求您給我一條生路……”
而年輕的沈青梧只是靜靜看著她,然后伸手,將她推入身后那道漆黑的冥途裂隙。
魂魄碎裂之聲,至今仍在耳畔回響。
碑文閃爍,似在逼問:你可悔?
她望著那行字,許久,終于開口,聲音平靜如水:
“我認?!?/p>
“但我判她,不是因她有罪,而是因她不肯說出真相——真正下令毒殺主子的,是當今貴妃的心腹掌事姑姑。她寧死隱瞞,只為保全一人私欲,讓更多無辜陪葬?!?/p>
她抬頭,直視碑心:“你說這是罪?那你們立下的律條,為何從不追究幕后之人?為何只罰螻蟻,不斬豺狼?”
銀焰在她眼底跳動,眉心血紋熾烈燃燒。
七日之內(nèi),七座碑將喚醒她所有遺忘的記憶,逼她自我審判,直至神魂俱滅。
但她也知道——
真正的審判,從來不在碑上。
沈青梧的血順著金釵滑落,一滴一滴砸在“明鑒碑”冰冷的碑面上,如同春雷滾過凍土,驟然炸開一道裂痕。
鮮血如藤蔓般蔓延,沿著碑文縫隙爬行,所到之處,那些自詡公正的律條竟開始扭曲、顫抖,仿佛被灼燒的蛇。
她站在碑前,素衣獵獵,眉心血紋熾烈如燃,眼底銀焰翻涌,像冥河倒懸,照徹幽冥。
“你說我該懺悔?”她聲音不大,卻字字如刀,剜進這死寂夜色,“好——我認罪,我殺人,我送魂入冥途,從不留情??赡阋驳寐犚痪湔嬖?!”她猛然抬手,將整條劃破的手臂狠狠壓上碑心,血霧噴濺,“你這座碑,立在這里,從來就沒照見過一個活人!它照的不是是非,是權(quán)貴的影子;判的不是罪惡,是螻蟻的命!”
話音未落,她唇間溢出一聲低吟——喚舊。
風止,月隱,天地凝滯。
一道火光自虛空中撕裂而出,映照出二十年前那一夜:天律堂外雪落無聲,堂內(nèi)卻烈焰沖天。
鐵門緊閉,三十七名青年學子被鎖在屋中,拍門嘶喊,哭聲震野。
而嚴閣老立于高臺之上,玄袍如墨,手持令符,面無表情地揮手點火。
“律不可違,異端必除。”他冷聲道,“亂世需重典,寧錯殺,不放縱?!?/p>
火焰吞噬了哀嚎,也吞噬了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