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千根骨釘插列兩側(cè),每一根皆由戰(zhàn)死者指骨煉制,頂端懸著一盞魂燈,燈焰猩紅欲滴,宛如凝固的血珠。
這些魂燈里囚禁的,都是曾被她審判過的冤魂——或因?qū)m斗慘死,或因政爭滅門,他們曾在她開啟的冥途中哭訴、控訴、乞求復(fù)仇。
而今,卻被墨淵用秘法抽離殘念,煉為陣眼,化作反噬她的力量。
諷刺嗎?
她不在乎。
真正讓她腳步微頓的,是中央高臺之上那座“哭鐘”。
鐘身由無數(shù)偽律殘卷層層堆疊粘合而成,表面浮凸著一張張扭曲的人臉,嘴巴大張,似在無聲吶喊。
每一道法令條文都被篡改、涂抹,變成一條條荒唐悖理的“天規(guī)”。
而此刻,墨淵正立于鐘旁,手中握一支以自身脊骨磨成的筆,蘸著心頭精血,在鐘底勾勒最后一道引魂紋。
他察覺她的到來,并未驚訝,只是緩緩抬眸。
“你來了?!彼穆曇粢琅f如筆鋒刮石,沙啞冰冷,“我以為你會逃。”
“逃?”沈青梧冷笑,“我若想逃,早在三年前就該躲進(jìn)黃泉盡頭,而不是日日聽著你們的哭聲,在這吃人的后宮里爬行?!?/p>
墨淵眼神微動,隨即嗤笑:“那你可知為何召你來此?不是為了殺你,是為了讓你聽見——萬魂齊聲宣判你的罪。”
他抬手,血筆指向她心口:“你執(zhí)掌地府契約,代行審判,卻從不受審。你不容任何人評判你所做的事,哪怕那些事也沾著血。你不容‘被裁’,此即違天之序!”
沈青梧靜靜聽著,忽然覺得腦海一陣撕裂般的劇痛。
幾只灰蛾般的蟲影自她發(fā)間飛出,通體蒼白如燼,雙翅上隱約浮現(xiàn)“生”字印記——忘蜉現(xiàn)形了。
它們圍繞她盤旋,一口口啃噬她記憶中的片段:
師父教她畫符時慈祥的笑容……
趕尸路上,她在篝火邊抱著鈴鐺睡著的夜晚……
重生第一夜,那個跪在冷磚上、喉嚨被掐斷的小宮女哭聲……
那些她以為早已麻木的畫面,此刻被一點點吞噬,帶來錐心刺骨的空虛。
她咬緊牙關(guān),額角滲出冷汗,卻仍穩(wěn)穩(wěn)站著。
“你們要我認(rèn)罪?”她終于開口,聲音低啞如砂紙磨過,“可你們知道……‘罪’是什么嗎?”
墨淵冷冷看著她:“是你不肯低頭,是你自詡清明,卻不愿接受審判!”
她沒再反駁。
而是忽然抬起手,撫上自己的心口。
金釵滑落掌心,尖端閃著幽冷寒光。
她盯著那哭鐘,盯著那九千盞猩紅魂燈,盯著墨淵眼中那一絲即將得逞的勝利。
然后,她做了一個誰也沒料到的動作——
她盤膝坐下,如同入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