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傳來低沉咆哮,仿佛沉睡巨獸即將蘇醒。
一道道虛影自四面八方凝聚——太醫(yī)、史官、欽天監(jiān)……數(shù)十名身穿古袍的身影浮現(xiàn)空中,面容模糊卻氣勢逼人。
他們是當(dāng)年主持煉詔的“功臣”,如今雖死,魂魄仍被地脈拘禁,化作副陣殘靈。
“大膽婦人!”為首的白發(fā)老者怒喝,聲如洪鐘,“此乃鎮(zhèn)國之器,維系邊疆安寧百年!你竟敢擅闖禁地,毀我心血?”
“你們心血?”沈青梧緩緩起身,目光掃過這群執(zhí)迷不悟的幽魂,“你們煉的是人油,燒的是童魂,還敢談‘鎮(zhèn)國’?”
“無知豎子!”另一名史官厲斥,“若非此陣鎮(zhèn)壓西疆地煞,叛軍早破關(guān)而入!百姓流離,社稷傾覆,爾等皆成亡國之鬼!”
“所以就可以拿一個孩子當(dāng)柴火?”她聲音陡然轉(zhuǎn)冷,“你們口口聲聲為國,可曾問過這些孩子愿不愿意當(dāng)火把?”
話音未落,她忽然抬起右手,掌中命珠熾烈燃燒,銀焰翻騰,竟將整座冰窟映成一片慘白。
她俯視阿念顫抖的身軀,
隨即,她將命珠狠狠按入承罪碑影碎片之中。
銀焰如刀,割裂冰窟深處千年的死寂。
沈青梧掌中命珠轟然爆燃,熾白火焰順著碑影碎片逆流而下,不攻幽魂,不破地脈,竟如活蛇般鉆入阿念瘦弱的胸膛。
剎那間,童子渾身劇顫,雙目雖蒙,卻猛地睜到極限,喉嚨里擠出不似人聲的慘叫——那不是肉體之痛,是魂魄被生生撕裂的哀嚎。
“疼就對了!”她低喝,五指如鐵鉗扣住他肩胛,任由反噬之力順著連接兩人的銀焰倒灌己身,“疼說明你還活著!魂還在!命還在!”
體內(nèi)經(jīng)脈仿佛被千萬根燒紅的針反復(fù)穿刺,命油毒素順著銀焰逆行而上,腐蝕她的血肉與魂魄。
她能感覺到,那黑腐之氣正沿著心脈攀爬,像藤蔓纏繞枯樹,一點點啃噬她僅存的陽壽。
可她沒有松手。
不能松。
這些年來,她審過冤魂,判過惡鬼,送無數(shù)亡者入輪回。
可從沒人問過——那些被獻(xiàn)祭的孩子,有沒有資格喊一聲疼?
有沒有人替他們說一句:你們不該死?
眼前這具顫抖的軀體,不只是阿念,更是百年來所有沉默燃燒的照命童子。
他們不是燃料,不是符引,不是王朝命格的一筆墨痕。
他們是人。
銀焰暴漲,碑影嗡鳴震顫,終于,在一聲清脆如琉璃碎裂的聲響中,眉心那枚正在生長的骨釘崩成齏粉,化作一縷黑煙逸散。
阿念瞳孔驟縮,隨即軟倒在地,氣息微弱如風(fēng)中殘燭。
成了。
沈青梧踉蹌后退一步,唇角猛然溢出一口濃黑如墨的血,落在雪地上,竟發(fā)出“滋滋”輕響,騰起腥臭白煙——那是命油之毒,已侵入肺腑。
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指尖,皮膚下隱隱浮現(xiàn)出蛛網(wǎng)般的青紋,正緩慢爬向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