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自己意識最深處烙下“赦”字印,封住八荒通靈之竅,隔絕一切外引命契——這是地府判官獨(dú)有的護(hù)魂秘法,非生死關(guān)頭不用,因每用一次,便折陽壽三日。
做完這一切,她才緩緩睜開眼。
手中琉璃盞泛起幽藍(lán)微光,她將最后一點(diǎn)阿阮殘身封入其中。
那是一縷幾乎不可聞的嘆息,夾雜著少女臨終前的呢喃:“姐姐……我還記得我自己……”
盞中光影一閃,化作一枚小小的紙鳶虛影,在狹小空間里盤旋一圈,最終靜止,沉入底端。
“從今往后,”她低聲說,聲音平靜卻不容置疑,“我的名字,只歸我自己寫。”
話音落下,石燼碑突然震顫,碑文新顯一行字跡:
“名屬己身,逆者魂銷?!?/p>
窗外,夜風(fēng)驟起,吹熄了最后一盞宮燈。
黑暗中,沈青梧靜坐如塑像,唯有手指輕輕摩挲著袖中一片焦黃殘紙——那是千紙姑藏于舌底的最后一張命箋,上面空無一字,唯有一滴干涸的血,形狀竟與她的掌紋完全吻合。
三日后,禁牢傳來死訊:千紙姑卒。
驗(yàn)尸宦官嚇得當(dāng)場嘔吐。
其尸身僵直如枯木,十指蜷曲變形,指甲翻裂,指腹?jié)M是劃痕,似臨死前仍在瘋狂書寫。
最駭人的是剖腦之后,顱腔之內(nèi)層層疊疊塞滿黃紙,皆以自身精血為墨,反反復(fù)復(fù)只寫著四個字:
“我是真身?!?/p>
不下千遍。
字字嵌入腦髓,筆筆深入骨縫,仿佛要用盡最后一絲意識,證明自己才是那個“活著的人”。
消息傳至沈青梧耳中,她正在庭院修剪一株枯梅。
剪刀輕響,斷枝落地。
她只淡淡道:“她到死都沒寫出自己的名字。”
春風(fēng)拂過,一片灰燼打著旋兒從天而降,落在她腳邊。
那曾是萬命圖的一角,原本寫著一個猩紅的“死”字,如今墨跡盡消,唯余一抹嫩綠芽痕,自紙心破出,如筆鋒初挑,生生不息。
她望著那點(diǎn)綠意,眸光微動。
心口銀焰忽明忽暗,黑蛇紋再度發(fā)燙,比之前更甚一分。
她不動聲色,指尖悄然滑落,輕輕撫過地面青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