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梧的手指微微顫抖。
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在執(zhí)行地府鐵律,審判的是罪惡,超度的是冤屈。
可此刻她才明白,這些魂不愿輪回,并非因為怨恨,而是因為——他們想要的從來不是安寧,而是被看見。
謝昭趁勢起身,長袍獵獵,聲如驚雷:“你判得了仇人,可判得了這世道嗎?他們要的不是超度,是一個說法!你說我是亂臣,可若我不動,他們連哭的地方都沒有!”
他轉身面向十一鎮(zhèn)魂,雙臂高舉,聲音震動四壁:“今日,我不求登基,不爭帝位!只求代他們立契——以我之魂,換他們一日現(xiàn)世!讓他們親眼看看,這天下,到底變了沒有!讓活著的人聽見,他們的犧牲,真的值得!”
眾魂沉默。
旗鬼緩緩低頭,戰(zhàn)旗垂地。
紙娘抬起淚眼,望著那團即將熄滅的紙灰,輕輕點了點頭。
沈青梧閉目。
識海翻涌。
她看見九棺童在雪夜里哭喊著爬向她,小錄臨死前將符紙塞進她掌心,低聲說:“師姐,別信規(guī)矩……他們都騙我們?!?/p>
每一次她打破舊制,都是以“審判”之名。
可這一次——沈青梧閉目,識海翻涌。
九棺童在雪夜里爬行的哭聲再度刺入耳膜,那雙凍得發(fā)紫的小手死死抓著她的衣角:“師姐……帶我走……”小錄臨終前塞進她掌心的符紙還在燃燒,灰燼飄散成字——別信規(guī)矩,他們都騙我們。
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執(zhí)律之人,是幽冥的刀鋒,斬斷冤孽、理清生死。
可此刻,十二盞青銅燈映出的不是罪魂哀嚎,而是無數(shù)沉默的背影:旗鬼戰(zhàn)死不歸,名字未入忠烈;紙娘守墳六十年,等不來一句“你在了”;啞卒焚身鎮(zhèn)脈,連一聲嗚咽都被風雪吞沒……
他們不是冤魂,是被遺忘的祭品。
而謝昭跪在這里,不是為帝位,是為這群無人收殮的亡者,討一個“存在”的名分。
沈青梧忽然笑了。
唇角揚起的弧度極輕,卻帶著徹骨的寒意與譏誚。
她睜開眼,眸底已無半分猶豫。
“你要當主子?”她聲音很輕,像風吹過枯井,“好。”
話音落下的剎那,她右手猛然刺向心口!
鮮血噴涌而出,灑落在陣眼中央。
那一瞬,冥途倒灌,陰氣逆流,天地仿佛發(fā)出了一聲沉悶的悲鳴。
她以血為墨,指尖劃破虛空,在慘青色的火焰中寫下三字——
代罪契。
這不是地府授律,不是冥途正典,而是她沈青梧,以殘陽之軀、逆天之志,自創(chuàng)的一條新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