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立刻召銘奴現(xiàn)身。
那佝僂老鬼自地底浮出,渾身裹著碑塵,雙目如盲,顫抖著跪于床前,捧出《亡仆錄》——一本記載所有與冥途締約亡魂的古冊。
書頁本該密布姓名,此刻卻一片空白,唯有一行新字緩緩滲出,墨跡未干,帶著陰寒之意:
【主未死,契可逆?!?/p>
沈青梧盯著那六個字,寒意從腳底竄上天靈。
“逆契”是地府大忌,唯有執(zhí)契者身死或失格,方可另立新主。
可她還活著,魂契未毀,赦印仍在。
若此言成立,要么是契約本身出了問題,要么……是地府的律則,已經(jīng)開始動搖。
當(dāng)夜子時,地宮深處忽傳悶響。
咚——
如巨物拖行,又似鐵鏈蘇醒,在寂靜中一聲聲敲擊人心。
她強撐起身,陽氣枯竭,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
金釵為杖,踏過九重石階,穿過幽冥回廊,直至第九鎮(zhèn)樁處。
眼前景象令她腳步頓住。
謝昭背對她而立,雙手按地,魂體透明如琉璃,無數(shù)絲線般的幽光自他指尖滲入地面裂縫,修補著斷裂的鎖鏈。
那些鐵鏈粗如兒臂,銹蝕不堪,卻仍散發(fā)著令人心悸的壓迫感。
隨著他的動作,地脈微微震顫,仿佛有某種古老的存在正緩緩睜眼。
“你們困了六十年,也該醒了?!彼吐曊f,聲音平靜得可怕。
沈青梧寒聲道:“你修的不是鏈,是亂世。”
他身形微頓,卻不回頭:“你說誰該死,誰就死。可我說誰該活,為何不行?你判陰,我治陽,有何不可?”
風(fēng)止,燭滅,唯有地底幽光映照他側(cè)臉,那張曾溫順恭謹(jǐn)?shù)拿嫒?,此刻竟透出帝王般的野心?/p>
她驟然握緊金釵,指節(jié)發(fā)白。
他竟想以十二鎮(zhèn)魂為班底,借冥途之力重建王朝?
可地脈一旦失控,百萬人將陪葬,山河傾覆,陰陽倒轉(zhuǎn)——那不是新生,是毀滅!
沈青梧沒有出手。
她站在第九鎮(zhèn)樁前,指尖抵著金釵,卻遲遲未動。
那枚“赦”字印記在腕上突突跳動,像是一顆不安的心臟,竟不是往常的灼熱,而是一種近乎顫抖的震顫——仿佛契約本身也在猶豫,在動搖,在面對某種它無法界定的存在時露出了裂痕。
謝昭依舊跪伏于地,雙手按入裂縫,幽光如血絲般自他魂體中抽離,滲入鐵鏈斷裂之處。
每一寸修補都伴隨著地脈深處傳來的悶響,像是沉睡巨獸的呼吸逐漸急促。
十二根鎮(zhèn)魂松動的鎖鏈開始共鳴,殘存的怨念化作低語,在石壁間游走回蕩,似哭似笑,似悲似狂。
就在此刻,空氣凝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