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命大人,你在太醫(yī)院藏了五年,替誰改命?替誰滅魂?”沈青梧步步逼近,發(fā)間銀絲隨風輕揚,宛如霜雪織就的戰(zhàn)旗,“你以為換了我的記憶,就能抹去我與地府的契約?可笑。死人不會說謊——而我,是連尸首都認得我的人?!?/p>
她猛地抬手,金釵劃破對方面紗,露出一張蒼白扭曲的臉。
那不是御醫(yī),而是個雙目失明、唇色發(fā)紫的男子,眼眶空洞,卻仍殘留著詭異的執(zhí)念。
“你早死了。”她冷冷道,“三年前,天機閣焚書那一夜,你本該化作灰燼。是誰把你從死門拉回來,塞進這具軀殼?”
墨命終于開口,聲音像是從地底爬出:“……命不可逆,唯畫可篡。你既已成‘偽’,何必掙扎?只要一縷發(fā)、一滴血,便可重寫生辰八字,讓你從未存在過……”
“可你忘了?!鄙蚯辔啻驍嗨讣廨p輕撫過自己滿頭銀發(fā),像在觸碰某種祭品,“我雖失三日記憶,但我記得痛。我記得師父死時趕尸鈴碎的聲音,我記得被人推下山崖時,背后那只手的溫度?!?/p>
她眸光驟厲:“你們想讓我變成別人,可這副皮囊里流的血,聽過的鬼哭,判過的冤魂——哪一個,是你能偽造的?”
話音未落,她反手將墨命重重摜在地上,一道陰鏈自腕間“赦”字迸出,纏其四肢,動彈不得。
翌日清晨,鳳儀門前跪著一名“御醫(yī)”,身披黑袍,雙手反縛,藥囊被當眾剖開——數(shù)十根細如牛毛的命釘傾瀉而出,每一根都刻著嬪妃生辰,最中央那根,赫然寫著“正月十七”——正是沈青梧入宮登記的生辰日。
人群嘩然。
蕭玄策立于高階之上,龍袍未整,卻目光森冷如刀。
他盯著那命釘良久,才緩緩開口:“徹查太醫(yī)院,所有申時三刻送藥之人,拘押審問。自今日起,后宮用藥,須經(jīng)朕親覽?!?/p>
百官默然,無人敢言。
沈青梧立于階下,銀發(fā)垂肩,面色蒼白如紙,仿佛隨時會倒下。
可她脊背挺直,如同一柄出鞘未收的劍。
她轉(zhuǎn)身欲離,忽覺腦中一陣劇痛,眼前光影交錯——
那座宮殿再度浮現(xiàn),她跪在玉階前,淚流滿面:“陛下,妾愿代罪,求您饒恕姐姐性命!”
她猛然咬破舌尖,血腥味彌漫口中,幻象瞬間崩碎。
扶住廊柱,她喘息著望向銅鏡——鏡中女子滿頭銀白,眼底布滿血絲,唯有腕上“赦”字金痕,依舊流轉(zhuǎn)微光。
“若有一天,連我自己都不記得我是誰……”她低聲呢喃,“還有人會等我回來嗎?”
窗外,九十九盞骨燈驟然齊明,焰光搖曳,仿佛回應(yīng)。
而在千里之外,荒廢燈塔頂端,風雪呼嘯。
謝昭踏雪而至,手中緊握一卷泛黃命書,指尖拂過上面斑駁字跡,低語如誓:
“青梧,你的生辰,我從未忘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