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中,她看見井底巖層的輪廓,隱約浮現(xiàn)一座巨大陣法的雛形——扭曲的符文如蛇蟻爬行,層層疊疊,深不見底。
子時(shí)將至。
她披上黑袍,袖藏金釵,腰系骨燈,一步步走向地宮秘道。
通往地心井的路,長如冥途。
越往下,陰寒越重,呼吸凝霜,足下結(jié)冰。
井壁開始出現(xiàn)刻痕,起初零星,后來密布,全是殘缺的律條、倒寫的判詞、扭曲的人名……像是有人在這里瘋狂書寫又瘋狂抹去。
她的“判”紋開始灼痛,仿佛在警告:前方所見,非人間之物。
終于,腳踏實(shí)地。
她站在井底,抬頭望去,井口如星點(diǎn),渺不可見。
而前方——
巖層豁然洞開,一座龐大得令人窒息的陣法鋪展于黑暗之中,符文流動如血,緩緩旋轉(zhuǎn),似在等待某個名字的降臨。
陣心處,一根斷裂的朱筆插在石臺上,筆尖滴血,字跡未成,卻已有萬千魂影在四周盤旋低語。
風(fēng)從地底深處吹來,帶著腐香與鐵銹味。
沈青梧站定,輕聲開口,仿佛回應(yīng)那跨越生死的呼喚:
“謝昭,我來了?!弊訒r(shí)三刻,地心井底的空氣仿佛凝成黑冰,每一步踏下都似碾過亡魂的骨髓。
沈青梧站在陣眼中央,腳下是扭曲如蛇的符文脈絡(luò),蜿蜒向四面八方,如同大地裂開的一張巨口,正無聲咆哮。
九千冤魂懸浮半空,雙眼空洞,四肢被銀絲貫穿,像提線木偶般靜止不動——他們的怨氣被抽離、織入陣法,化作推動“萬魂證道”的薪火。
那座石像就在她面前,冷光幽幽,竟是她前世趕尸人學(xué)徒時(shí)貼身佩戴的玉鎖!
鎖身斑駁,刻著一道早已遺忘的契紋,此刻卻與她心口的“判”紋隱隱共鳴,痛得她幾乎窒息。
那是她最初立誓守序之證,如今卻被供奉于邪陣中心,成了瓦解律法的祭品。
“此乃‘萬魂證道陣’?!甭曇魪乃谋趥鱽?,低沉如畫中呼吸。
巖層上的壁畫緩緩流動,墨淵的身影在筆觸間浮現(xiàn),雙目緊閉,意識沉眠卻仍執(zhí)掌殘陣,“以你所判之罪為基,以萬人之恨為薪。只要你親口承認(rèn)——‘我罪當(dāng)罰’,契約即崩,陰陽失衡,輪回?zé)o序,眾生皆得自由?!?/p>
自由?
沈青梧冷笑,唇角溢出血絲。
這些魂魄所謂的“自由”,不過是撕碎因果、吞噬活人的混沌狂歡。
他們要的不是救贖,是毀滅。
黑霧驟然翻涌,自陣心升起一尊無形之影——無面人現(xiàn)身,面容如煙霧流轉(zhuǎn),千張臉孔交替浮現(xiàn)又破碎,每一張都是她曾審判過的罪魂:弒母逆子、毒殺親夫的妃嬪、屠村滅口的將領(lǐng)……萬千怨念匯聚成一聲怒吼,震得巖層簌簌落塵:
“你判我們有罪?可你呢——動用鬼神之力、操控生死界限、以凡軀代天行罰!你就不該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