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如洪流決堤——
他看見年少時的自己,穿著明黃錦袍,站在血井邊,看著欽天監(jiān)正使將一名名孩童投入井中,口中念著“守脈鎮(zhèn)運”。
他聽見那些孩子臨死前的哭喊:“皇帝哥哥……救我……”
他看見自己點頭,親手將最后一顆“心釘”打入井心,封住地脈躁動。
他也看見,那個被釘入井底的、本該死去的自己——另一個魂魄,永遠困在火海之中,不得超生。
“原來……”他雙膝一軟,緩緩跪地,聲音顫抖如風中殘燭,“我才是那個,一直被鎮(zhèn)壓的鬼。”
而地穴之中,沈青梧雙目緊閉,卻已“看見”了整個皇城的地氣流轉。
她感知到龍脈的震顫,感知到國運裂痕在幽光中緩緩扭動,如同巨獸蘇醒前的抽搐。
她抬起手,掌心血仍未止,卻以指尖在空中劃下最后一筆——
“立途?!?/p>
冥途契約上那個冰冷的“衡”字,驟然崩裂,化作漫天光點,如星雨般灑落,盡數沉入地脈。
那一瞬,天地靜默,百鬼止步,連風都凝滯。
新冥途,已成。
它不鎮(zhèn)壓,不封印,不依賴帝王血祭。
它只問一句:你,可敢自證?
你,可敢自承?
九百魂影在她腳下盤旋,終化作一道幽光長河,緩緩流向地脈深處,仿佛在為一條尚未命名的道路奠基。
沈青梧緩緩拔出金釵,血順著釵身滴落,滲入大地。
她轉身,步履沉穩(wěn)地走出地穴,衣袂不再翻飛,仿佛卸下了千鈞重擔,卻又背負起更沉重的未來。
夜風拂面,她抬頭望月,眸中無喜無悲,唯有深淵般的平靜。
那一夜,她回到寢宮,熄燈就寢。
三更時分,夢起。
火海滔天,焦土萬里,一名素衣女子立于廢墟中央,手持半截斷簪,黑發(fā)飛揚。
她唇形開合,無聲喚她——
“青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