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未吟死死盯著濺開的那點墨跡,臉色倏地褪成一片慘白,呼吸驟然縮緊,整個人仿佛被清晨的寒氣給徹底凍住了,連眸光都不曾晃動一下。
昨夜又夢到空無一人的伏龍城,便點燈起來抄從大嫂那兒借閱的兵書。
隨著一個個字落到紙上,亦將近來發(fā)生的事重新推展一遍,似乎并沒什么問題。
徐大將軍尚在,從鎮(zhèn)北軍傳回來的消息不可能有假,君民共慶伐胡大捷,那么大的陣仗,誰敢謊報這種軍情?
然而當(dāng)她心血來潮代入哈圖努去探究他的重生源頭,再立足胡地縱觀局勢,才意識到自己忽略了一件要命的事。
前世,哈圖努敗了。
皇帝雖刻薄寡恩,但在社稷安危面前倒還算拎得清,前有英勇無畏的大雍將士拋灑熱血,后有‘不畏人忌不懼天誅’的裴肅掌舵鎮(zhèn)局,雖然艱難,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但上下齊心,到底是將虎視眈眈的惡狼給打回了北地。
既是敗了,再重來一次,又怎會再沿用之前的路子?
她自選擇誰跟隨母親去侯府的節(jié)點重生而來,之后仰靠前世記憶走的每一步,都在不停修改身邊人的命運,哈圖努必然也是如此。
既得前世助力,占取先機(jī),統(tǒng)一九部指日可待,又怎可能把自己送入絕境?
從宋爭鳴的密信推斷哈圖努也重生之后,她一直想的是如何攪動局勢,讓大雍防范戰(zhàn)事;被巴那爾伏擊后,想的是如何借題發(fā)揮,讓大雍占據(jù)主動。
最后伐胡大捷,雖說覺得不可置信,但以大雍的兵力,滅一個烏桓部可謂易如反掌,并沒什么稀奇。
從頭到尾,她都不曾站在哈圖努的立場去分析。
是她疏忽了。
“形可偽作,意難盡藏……”
好半晌,僵硬的牙關(guān)才緩緩松開,伴隨輕語呢喃,清麗面容上寒霜驟凝,凝聚的眸光鋒銳如刀,直破天光。
人心皆詭,兵者尤甚,好一個哈圖努!
他究竟在下怎樣的一盤棋?
到了平常叫起的時間,尖尖推門進(jìn)來,蘇未吟已經(jīng)將抄好的紙卷整齊疊起,雙手搭在窗沿,微仰著頭眺望天際。
明明開著窗,房間里卻壓著一股近乎窒息的沉悶,連空氣都變得滯重。
尖尖默默將桌案上的東西歸置收好,不時打量自家小姐的神色,恍然間像是回到了剛來侯府的時候。
明明是美得不可方物的一張臉,卻在沉思時變成一塊冰,不僅冷,甚至尖銳,連被風(fēng)揚起的發(fā)絲都透著凌厲。
換上勁裝,蘇未吟提著龍吟槍去院子里練功。
長槍破風(fēng),抖出碗大的槍花,在晨光中綻開又收攏。
腳下步伐踏得極穩(wěn),,每一次擰身突刺都帶著狠厲的決絕,也將胸腔里那股無處安放的惶然,順著槍尖狠狠扎出去。
待一套槍法使盡,已是日光遍灑,春暖洋溢。
蘇未吟拄槍而立,氣息微喘,眸光已恢復(fù)沉靜。
如今她有阿臨,有母親,背后還有那么多支持的力量,就算面對的是一場全新的棋局,也沒什么好怕的。
提槍進(jìn)屋收拾更衣,正梳妝時,采柔挑簾進(jìn)來,“小姐,王爺來了,正在主院同侯爺行問名之禮。”
她從妝臺上選了支簪子比在蘇未吟發(fā)間,聲音壓低,“王爺問您,想不想去昭王府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