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睜開眼!
眼底深處,仿佛有未散盡的算籌虛影一閃而逝。所有的疲憊、痛楚、屈辱,都被一種近乎冰冷的沉靜覆蓋。迎著王扒皮和趙黑子那混雜著不耐煩和等著看好戲的目光,我向前一步,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工地的嘈雜:
“王工,趙工。廢料共計三十七根??捎孟铝铣叽缑骷毴缦拢骸?/p>
我語速平穩(wěn),毫無滯澀,如通在背誦早已爛熟于心的經(jīng)文:
“直徑16螺紋鋼:第一根,彎折兩處,凈長862米;第二根,末端帶彎鉤,凈長531米;第三根……”
“直徑18圓鋼:第一根,直角折彎,凈長715米;第二根……”
“直徑12盤條廢段:第一段,凈長384米;第二段……”
一連串精確到小數(shù)點后兩位的數(shù)字,如通冰冷的珠玉,從我口中清晰吐出。沒有停頓,沒有猶豫,仿佛那堆形狀各異的廢鐵,其筋骨血脈早已在我心中纖毫畢現(xiàn)!
王扒皮臉上的獰笑僵住了,慢慢變成了錯愕。趙黑子捏著計算器的手頓在空中,小眼睛里充記了難以置信。
周圍的工友更是鴉雀無聲,猴子張大了嘴,老李則死死盯著我,像是第一次認識這個昨天還連鐵絲都綁不利索的“二狗子”。
“……最后兩根直徑20螺紋鋼廢頭,”我的聲音依舊平穩(wěn),“凈長分別為178米與205米。所有可用下料鋼材總長度合計:一百五十八點九三米。完畢?!?/p>
最后一個字落下。
死寂。
只有遠處打樁機沉悶的咚咚聲,敲打著凝固的空氣。
王扒皮的胖臉由錯愕轉為豬肝般的紫紅,他猛地扭頭看向趙黑子,喉嚨里發(fā)出一聲怪響:“還…還他媽愣著干嘛?!算!給老子用那玩意兒算!”他氣急敗壞地指著趙黑子手里的計算器。
趙黑子一個激靈,如夢初醒,慌忙低下頭,手指在那小小的黑色計算器按鍵上噼里啪啦地瘋狂按動起來,額頭瞬間滲出了細密的汗珠。王扒皮也湊過去,肥碩的腦袋幾乎要頂?shù)接嬎闫髌聊簧希炖锷窠?jīng)質地念叨著數(shù)字,手指無意識地在空中虛點。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兩人對著計算器,時而飛快按動,時而停下核對,臉色越來越難看。趙黑子按錯了幾次,煩躁地罵了句臟話,抹掉重來。王扒皮額角的青筋都繃了起來。
工棚角落堆積的鋼筋廢料,在正午的陽光下反射著冰冷的光。